芩婆更是难以接受,她一手带大的大徒弟,怎会有如此骇人的歹毒心机。
为达目的,不择手段,这还是她印象里憨气直爽的孩子吗?
孟无忧摊开绘有“双龙戏珠图”的信纸:“我刚刚在箱子边捡到的,这上面的图,我见过。”
“你见过!”漆叔眯起了眼,流露出点点防备。
“你怎么会见过?!”芩婆更是三两步挡在了李相夷身前,有些难以置信。
漆木山和芩婆巨大的反应,让李相夷面露不解,小猫一般的眼睛里懵然清澈,只有嘴角还挂着一丝难过来不及消散。
被惊到的还有孟无忧,惊讶过后心底流过一丝伤心,尤其是那针对她的,若有若无的防备。
她不知道是什么让两人态度反转,但还是解释了缘由。
“我在前往东海前,追马追到了云隐山,只是那会儿我不知道那是云隐山的地界。
在回程找路时,我碰到了一行骑马的黑袍人,他们的黑袍上绣有和这差不多的图案,只有领头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和这图案一模一样。”
芩婆和漆木山相视一眼,虚惊一场,可一想到她说的在山脚下看到了黑袍人,心又不免提了起来。
“小孟,那你可知道那些人最后去哪儿了吗?”芩婆脚步轻移,裙摆扫过木箱的边缘。
孟无忧长睫微闪:“发生了些摩擦,被我杀了。”
说完,她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的眼睛,试图从里面看到她可以留下或离开的情绪。
恰好捕捉到了那一抹如释重负的眼神。
[所以……她还是不适合呆在这里……]
李相夷站在芩婆身后,将她些许黯然的神色纳入眼底,心脏突然莫名的慌了起来。
忙不迭问道:“师父,师娘,这图案有什么特殊含义吗?”
漆木山几番欲言又止,芩婆也露出几分纠结。
“……二位前辈慢聊,晚辈去看看红枣糕,免得它到菜园里撒泼。”孟无忧将信纸放在茶几上,识趣的转身离开。
“孟姑娘!”
“小孟!”
“小孟!”
孟无忧脚步一顿,缓缓转身看着喊住她的三人,眉眼里带着困惑。
目光停留在少年脸上,只见他瞪圆了眼,似是没想到会正正对上她的眼睛,于是小心翼翼的撇开了头,脸颊肉眼可见的发红。
芩婆长叹了口气,一手拉着李相夷,一手牵着孟无忧走到四方桌边坐下。
“……其实这事儿也并不是说不得,只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。”
“师娘,到底是什么事,需要这么谨慎?”
漆木山拿着被揉的不成样子的信纸,踱着步在空位上坐了下来。
嘴里轻飘飘的来了句:“灭九族、天下大乱的大事。”
孟无忧一听,哪还顾得上难不难过,盯着漆木山的眼睛“噌”地发亮。
反正她又没有九族,至于天下大乱?
听听又无妨。
对坐的李相夷,见她如此迅速的变脸,心下也有些汗颜。
芩婆将两张图纸摆在了正中间,其中一张赫然就是孟无忧捡到的那张,另一张与之有些相似,但少了几分威严。
“这两张都是前朝南胤的徽印,左侧这张是南胤皇室除皇帝外会使用的,右侧这张是南胤太子及皇帝专用,也是小孟看到过的那一张。”
此话犹如巨石投湖,水花四溅。
孟无忧脑子犹如进水一般,有些转不动。
[我!竟然杀了!南胤太子皇帝!?]
其他三人自然也联想到这一层,只是相较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人,芩婆和漆木山就要淡定得多。
“相夷,你可记得,你是如何来到云隐山的吗?”
李相夷闻声,笑道:“记得!是师父师娘从乞丐堆里把我和单孤刀接回来的。”
“但你应是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哥哥的,亲哥哥。”言下之意——不是单孤刀。
“亲、亲哥哥?”李相夷诧异道。
芩婆点头回应:“是的,亲哥哥,彼时,我和你师父收到李家遇难的消息,在周围城镇上找了你俩许多日子,等找到你俩时,你哥哥已经不行了。
他在临死前托小乞丐单孤刀替他照顾你,还以家传玉佩作为照顾你的报酬,我和你师父本想只带你一个,哪曾想你死死抱住单孤刀不松手,我们没法,只好带着你们两个回了云隐山。”
“那这和此事又有何关联?”李相夷哑声问道。
“你哥哥换给单孤刀的玉佩上就是刻着这个图案,这些信纸里所用的南胤文里,是单孤刀和南胤族人密谋复国的内容,以及朝堂上端坐的皇帝也并非正统皇族的秘密。
你时常念着的单孤刀也并非你错乱的记忆里,那个百般疼爱你的哥哥。”
李相夷定神看向芩婆指的方向——是双龙戏珠图。
脸色巨变,神情几经转换,嘴唇无声翕动,心脏处漫开丝丝密密的疼痛。
所以——他才是那个南胤皇族的后代。
是他弄错了人,还忘记了自己的亲哥哥。
……
良久。
李相夷按压下渐渐强烈的寒意,哽塞道:“我、我哥哥,他,叫什么名字?”
“你哥哥他叫李相显。”
“李相显。李相夷。”李相夷眼眶带着泪光,嘴角蓦然勾起了弧度。
那心酸心痛的感受,直教人锥心泣血。
他垂眸看着那张纸,用手指轻轻描幕,指尖克制到颤抖,喉间猛的涌上腥甜,下意识偏过头,一口暗红便喷在地上,青砖上,瞬间洇开了深色的斑痕。
“相夷!”
“相夷——”
漆木山眼疾手快,抬手扶住了晕厥的少年,另一只手迅速搭上他的手腕。
片刻后,漆木山稳下心神,神情舒缓,沉声道:“相夷无事,并非碧茶发作,只是因为一时气急攻心,吐了这口淤血就没事了。”
孟无忧发紧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,上前搭把手,把少年背回了房间。
看着芩婆给脸色苍白的李相夷喂药,便安静地退出了房间。
低头理了理衣裙,把有些褶皱的衣角扯平。
“小孟啊。”是漆木山。
“刚刚在大堂,我和你芩婶并非对你有敌意,只是我们不敢赌。方才多有冒犯之处,漆叔和芩婶对不住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