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风卷着箫瑟,掠过庭院,拽下枝头最后几片摇摇欲坠的银杏叶,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板上。
花圃里,一丛丛曾绚烂的秋菊也透出些许凋零前的暮气,花瓣的边缘染上褐色。
“铮——!”
清越的剑鸣骤然划破庭院的寂静。
一道芙蓉色身影在场中腾挪闪转,手中长剑化作一片缭绕的银光。
落叶被翻涌的剑气搅起,尚未落地,便在空中被碎裂成细碎的尘末四散飞扬。
箫秋水剑法诡谲多变,时而轻灵飘逸,带着浣花剑法的柔韧;时而疾如骤雨,蕴含着听雨剑的迅速;时而又大开大合,透出天阙剑经的磅礴……偶尔还穿插几招格斗术的简洁狠辣。
各种风格迥异的武学在他手中好似珠串,想怎么盘就怎么盘,不见丝毫滞涩。
站在廊下观摩的左丘超然四人看得眼睛发直,眼睛都不敢眨,怕会跟不上他剑招的变化。
苏玖儿也不由暗自咂舌:
这家伙,难不成真是传说中那种根骨清奇、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?
自那日他服下一阴一阳两枚无极仙丹后,便增添了两甲子精纯内力。
这还不算苏玖儿和凤朗助他炼化药力时渡入的内力,以及箫西楼传授天阙剑经时为他打通关窍灌注的真气。
林林总总加起来,他经脉里奔腾的内力,恐怕三百年都不止。
也是从那以后,箫秋水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,对于剑意的领悟一骑绝尘。
起初,他完全无法驾驭这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庞大力量。
一次练功失控,内劲没收住,将客院后头那片空地硬生生轰出一个不小的深坑。
孙慧珊来看时,还指着那坑笑着打趣:“本来就想在这儿挖个莲池种点荷花,这下倒好,连请工匠挖土的银子都省了。”
众人:“……”
然而再桀骜霸道的内力,也经不住日夜不辍的打磨锤炼。
到现在,箫秋水已经能将这股内力如臂指使,圆融地灌注到每一式剑招之中。
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。
他不仅将身边能接触到的剑法悉数学遍,还能举一反三,去芜存菁,融会贯通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剑式。
除此以外为了能多学一些。
他连前来浣花剑派商议要事的少林方丈天正大师、武当掌教太禅真人这两位都没放过。
在两人走之前,箫秋水除了练功时,就捧着剑,眼神澄澈、态度诚恳地求教。
最终,当然是没有谁能拒绝灼热的赤诚之心。
天正大师和太禅真人破例,在临走前一天,匆匆地传授了箫秋水自己的独门绝学,细细交代功法里的要点,并留下了秘笈。
箫秋水也不负众望,得了传授后更是心无旁骛,除了必要的吃饭、睡觉和如厕。
只要眼睛睁着,便是在练功。
实力一日千里,连带着左丘超然四人也受他感染,比往日勤勉了数倍,不敢有分毫的懈怠。
孙慧珊和箫西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却又明白不能阻止雏鹰展翅,只能在生活起居上尽量让他舒坦些。
而苏玖儿与他也只有在晚膳后,借着替他检查伤势、上药包扎的时候,才能说上几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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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,寒风穿过窗棂,带来庭院里残菊的冷香。
烛火在桌上轻轻跃动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拉得忽长忽短。
箫秋水安静地坐在床沿,上身衣衫敞开。
裸露出的胸膛覆盖着大大小小、新旧交叠的淤青与疤痕。
烛光跳跃间,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,随着呼吸微微起伏,左胸上一点浅褐若隐若现。
他背对着苏玖儿,浓密的黑发遮掩下,耳廓烧得通红,热度一路蔓延到颈侧。
虽然这已不是第一次让她处理伤口,但每次袒露身体,玉白的肌肤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漫上薄红,如同暖玉生晕。
然而苏玖儿却无心欣赏这片春光。
她在箫秋水身后坐下,指尖轻轻勾住他后颈的衣领,慢慢向下拉到底,松松垮垮的堆在他腰间。
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背上、肩上和腰际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上,每一道都记录着他这段时日的苦修。
最骇人的是他肩胛骨上那道比她手掌还长的创口。
皮肉红肿发紫,边缘高高隆起,在昏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苏玖儿用竹镊夹起浸透烈酒的棉团,屏住呼吸,轻柔的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。
棉絮每沾一下,箫秋水背部的肌肉便条件反射地绷紧。
看着他强忍疼痛的模样,苏玖儿眼底掠过心疼。
她放下棉团,拿起旁边一柄小巧的纨扇,对着那伤口轻摇。
微凉的风拂过火辣辣的伤处,稍稍缓解了那份灼痛,箫秋水的眉心也舒展了些,心中淌过柔软的甜意。
铜盆里的清水晕开缕缕淡红。
一块用过的白色锦帕从她手中滑落,“啪”地一声轻响,吸饱了血水,沉入水底。
接着,她挖出府医调配好的黝黑药膏,涂抹在浸着血丝创伤上。
药膏触到伤处的瞬间,箫秋水猛地吸了一口气,颈侧青筋隐现。
他咬住下唇,把即将溢出的呻吟咽了回去。
“很疼吗?”苏玖儿动作顿住,“那我再轻一点。”
箫秋水立刻摇头,吸了口气,声音有些发紧:“不、不疼。你继续上,没事的。”
苏玖儿抬眼,看到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烛光下闪着微光。
她暗叹一声,没有戳穿他,只是手上涂抹药膏的动作,变得愈发小心,仿佛在修补一幅无价的宝藏。
但是看着他一颤就裂开的伤口,默默放下药瓶。
她俯身,凑近那道肿痕,往上面吹气。
温热的气息拂过,箫秋水怔住,背脊僵了僵,连疼都忘记了。
“这样会不会好点?”她问。
他垂下眼帘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“……嗯。”
她重新拿起药膏。
箫秋水依旧绷着身子,先前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松开。
他低着头,余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。
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。
苏玖儿处理好最后一道擦伤,用干净的细布仔细包扎。
她的手指绕到他身前打结时,发梢扫过他的锁骨。
“今天练成了太极拳剑的最后一式。”箫秋水突然开口,“再过两日,天阙剑经也能大成了。”
苏玖儿系好布结,倾身替他拉上衣衫,没有接话。
箫秋水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,心里有些慌张,迟疑道:
“玖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