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骤然一空,李相夷的手僵在半空。
这是第一次,无忧回避他的亲近,明明比这更亲近的他都做过。
林中潮湿闷热,他却如坠冰窟。
看着孟无忧迅速敛去所有情绪,侧过身,目光已投向别处,仿佛刚才那声带着余悸的“无忧”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。
那回避的姿态如此清晰,像一根细针,精准地刺进他方才就已酸涩难当的心口。
她……果然是不信的。
少年站在原地,红妆映衬下的脸色却失了血色。
孟无忧见之,嘴唇微动,想说的话尽数堵在胸口,最终只化作唇边一丝无声的叹息。
无奈将衣袖又重新塞到他手中。
她怎么就舍不得这个“娇气包”难过呢。
掌心猝不及防地重新触及那片柔软的衣料,鼻间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暖香,混着淡淡的血腥气。
李相夷整个人都懵住了。
他下意识收拢手指,将那抹柔软的布料紧紧攥住,力道之大,白皙的手背冒起青筋,那双原本黯淡失色的星眸,瞬间亮了起来,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。
她不是……避开了吗?
为何又……
少女微侧着头,并未看他,目光落在走来的封磬身上,似乎只是随手为之,语气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:“……要拿就拿稳了。”
原来,她并非全然推开他。
她终究是……舍不得他难过的。
这个认知,像一簇小小的火苗,在他心口噼啪作响,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欢喜。
少年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,连耳根都透出绯色。
瞧着她故作镇定的表情,他抿了抿唇,想要压下那几乎要翘起来的嘴角,却压不住眼中迸开的的星子,悄悄地将那截衣袖,又往自己这边,轻轻拽了拽。
看来无忧也不像他看到的那样从容。
狼狈至极的封磬一行人见到这样的主上,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泰山崩于眼前而岿然不动的天下第一。
封磬擦了擦额角的汗,领着一众南胤旧部在距离李相夷几步之遥处停下,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李相夷紧攥着孟无忧衣袖的手,以及那张他忏悔了千千万万次的面容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不再犹豫,率先跪地,动作干脆利落,带着一种久违的、刻入骨髓的虔诚。他身后的数人见状,亦齐刷刷跪倒一片,头颅深深垂下。
“罪人封磬!”封磬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异常清晰,打破了林间短暂的凝滞,“率南胤风阿卢部族后裔,参见主上!”
“参见主上!”身后众人齐声低喝,声音虽刻意压低,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,在林间回荡。
李相夷面对此景,垂眸不语,手中攥着的那截柔软的布料却几乎要被他揉碎。
孟无忧侧首,见他眼尾下垂,眸色难辨,想也知他此时心中的复杂。
林间一片死寂。
封磬久久没有得到回应,眼底划过痛色,手中高举举的木盒微微发抖。
他喉头滚动,腰背弯曲,声音带着难掩的悔意与惶恐,字字泣血。
“老奴当年瞎了眼,竟把那伪主的信物认作真章……
还助纣为虐,帮助他人陷害于您,让您身中剧毒,受那碧茶之苦,此乃万死之罪……”
他双手将木盒举得更高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“封磬不敢奢求主上宽恕,这几株同株异色彼岸花,是属下不告而为,暗自派人跟踪主上踪迹,猜测主上行迹,提前进入幽铃渡禁地所得,本想以此赎罪,却不料既未扫清内患,又引得凶兽追踪,连累主上陷入险境……”
说到此处,他眼眶泛红:“封磬自知罪孽深重,万死难辞其咎。只求主上能信老奴一回解了这碧茶。届时,是剐是杀,是囚是罚,属下皆毫无怨言,任凭主上处置!”
“任凭主上处置!”
“……”
话音落,林间只剩下一片粗重的喘息,与那木盒在掌心微微颤动的轻响。
半晌。
李相夷握紧孟无忧的手,语气淡然:“……世上没有南胤李相夷,李相夷也…只是李相夷。”
此话一出,封磬瞬间领会到了少年的言下之意,面色不由得黯然,心中却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。
大熙国虽暗潮不断,但也不容许像南胤这般的“乱子”发生,为保全仅剩的南胤国人,皇族血脉,就此平息对天下,对族人都好。
“封磬……听令。”
就像来时一般,出其不意的出现,又如清风过境一般消失,唯有草地上的尸首和闪着莹润光泽的木盒,显示曾有他们来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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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人,我们…就这么走了吗?”封一不甘心问道。
封磬捂着心口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,佝偻着背脊,缓缓抬起的眼中闪着精光。
“主上的意思我们要遵守,但是主上的仇,我们也一定要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