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一个拐角处，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忽然传来。
“你凭什么扣我的工分！我那是请假！”
“请假？假条呢？我告诉你，没我的签字，你就是旷工！”
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在激烈地推搡，眼看就要动手。
周建军的脚步顿了一下。
他没有丝毫上前劝架或者看热闹的意思。
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调转方向。
初来乍到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这些鸡毛蒜皮的争执，不值得他浪费任何一秒钟的时间。
周建军本想绕开那片喧嚣。
他刚从招待所出来，准备熟悉一下环境，没兴趣掺和任何麻烦。
“周科长！周建军同志！”
一个急切的声音叫住了他。
周建军脚步一顿，转过头。
叫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，脸涨得通红，额头上青筋毕露。
这人他有印象，叫李铁，是五分场的技术员，出了名的书呆子，一根筋。
此刻，李铁正被四五个老职工围在中间，唾沫横飞。
“你过来评评理！”李铁看见周建军，立刻一把将他拉了过去。
“李铁，你小子就是异想天开！”一个叼着烟袋锅的老头，指着李铁的鼻子骂道，“人参那是什么？那是山里的宝贝，得吸天地灵气才能长成！你说人工种？你咋不说你能在粪堆上种出金元宝！”
“就是！听都没听说过！”
“瞎搞！纯属浪费国家资源！”
李铁气得浑身发抖，他举着手里一本破旧的农业杂志，大声辩解：“书上说了！通过科学的手段，模拟人参的生长环境，完全可以实现人工大面积种植！这是科学！”
“狗屁的科学！老子种了一辈子地，还没你懂？”
周建军听了几句，就明白了。
李铁想申请一笔项目基金，搞人参的人工种植，结果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，僵持不下。
“周科长，你也是搞技术的，你给他们说说！这事到底能不能干！”李铁把希望寄托在了周建军身上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瞬间都聚焦在了周建军脸上。
周建军看着李铁那张写满偏执和不甘的脸，淡淡地开口。
“你能说服他们吗？”
李铁一愣。
“你就算把道理讲到天上去，他们也不会信，因为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。”
“那你也觉得不行？”李铁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。
“我没说不行。”
周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但你找错人了。”
他目光扫过周围那几个等着看笑话的老职工，语气果决。
“你想做这个项目，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。”
“你需要说服的，是能给你批钱、批地、批资源的人。”
“去找团部领导，把你的可行性报告拍在他们桌子上。他们要是同意了，这些人就是放一百个屁，也耽误不了你一分钟。”
说完，周建军不再理会呆立当场的李铁和那群老职工，转身径直离开。
他没兴趣在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上浪费时间。
招待所，大通铺。
于工程正半躺在床上，嘴里啧啧有声。
“建军，你看见没？这团部的楼，这团部的路，还有那电灯！跟这儿一比，咱们七分场就是个穷山沟啊！”
他眼里冒着光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。
“等咱们的蘑菇项目搞起来了，赚了钱，第一件事，就是把电给通上！再给娃娃们盖个学校！不能让孩子们再当睁眼瞎！”
周建军脱下外套，坐在床边，给自己倒了杯水。
“嗯。”
他应了一声，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。
团部的基建规划，比他想象的还要完善。
供水系统、排污系统、功能区划分……这些都是靠山农场目前最欠缺的。
他要把这些布局全都记在脑子里，回去就画成图纸。
农场的未来，不能只靠蘑菇，更需要一个科学、长远的规划。
看着周建军一脸平静地喝着水，于工程凑了过来，压低了声音。
“建军，明天开会，你心里有谱没？”
“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”周建军放下茶缸。
于工程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，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。
他相信这小子。
这小子，总能创造奇迹。
第二天。
团部二楼，小会议室。
周建军和于工程按照要求，在门外的走廊上等候。
于工程有些焦躁，在走廊里来回踱步，烟一根接一根地抽。
周建军则靠在墙上，闭目养神。
他知道，自己今天一定会被叫进去。
果不其然。
会议进行了约莫半个小时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。
一个年轻的干事探出头，目光在走廊里扫了一圈。
“哪位是七分场的周建军同志？”
于工程精神一振，赶紧掐灭了烟头。
周建军睁开眼，站直了身子。
“我是。”
“邹部长请你进去。”
周建军整理了一下衣领，在于工程鼓励的目光中，推门走进了会议室。
会议室里烟雾缭绕。
一张长条会议桌旁，坐着七八个神情严肃的领导，个个肩上都扛着星。
主位上，一个五十多岁、面容威严的男人，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。
团部一把手，邹国广。
周建军目不斜视，走到会议桌前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。
“报告首长！七分场多种经营科科长，周建军，前来报到！”
邹国广点了点头，示意他坐下。
“周建军同志，你的事迹，我听于工程同志汇报过了。”
邹国广的声音很洪亮，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“年纪轻轻，有勇有谋，是个好苗子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。
“我看了你提交的那份技术报告，写得很好，很详细。”
“但我有个问题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，目光锁定了周建军。
“你在报告里提到，目前我们培育的平菇，属于第一代菌种。如果不及时进行菌种复壮和提纯，很容易出现菌株退化、抗病性减弱、产量下降的问题。”
“我想听听，你对下一步的菌种研发，有什么具体的思路？”
这个问题，又专又刁。
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种植技术的范畴，进入了菌种选育的科研领域。
这是在考他。
于工程的心，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手心里全是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