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漪轻轻摇头,面色凝重:“我正想同你说此事。人,是被北镇抚司的人直接提走的,关押在何处尚不清楚。”
“监察卫办案,向来雷厉风行,手段……你也知晓。想从他们手里轻易要人,只怕难如登天。尤其眼下陛下震怒,他们更可借机行事。”
凌析揉了揉眉心,感到一阵棘手。
真是麻烦,按现代程序,涉案相关人员也应配合调查而非直接羁押,更别说可能有无辜者。
但在这里,监察卫权势滔天,程序正义形同虚设。
“小鱼这孩子,是眼下唯一一个未被监察卫控制的、案发时在场的‘活口’。”
凌析叹了口气,继续道:“她虽然年纪小,但观其言行,那聪明劲儿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,或许真的看到了或听到了什么关键线索。只是她现在惊魂未定,直接盘问,恐怕会适得其反。”
“不错。”沈漪表示赞同,“需得让她先安顿下来,情绪平稳,再徐徐图之。”
凌析摸着下巴,也是发愁:“只是……将她安置在哪里合适?”
“刑部衙门鱼龙混杂,绝非安顿孩童之地。我府中……”呻吟沉吟片刻,略显无奈地微微摇头,“人口众多,眼线繁杂,突然带个孩子回去,太过惹眼,恐生事端,反而对她不利。”
两人沉默片刻,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。
凌析抬眼看向沈漪,一个念头闪过,她下意识脱口而出:“看来,只有我先将她带回去了?”
话一出口,她自己先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露出明显的为难和头痛的神情。
“这……我这破地方能行吗?我那住处就是个临街的小屋子,一开门就是街市,吵吵嚷嚷的,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,就里外两间屋。”
“我自己凑合住还行,安置个孩子……而且我还是个‘男子’……虽说孩子还小,但终究男女有别,传出去也不好听啊……”
她倒是不在乎,也不认同这种观念,但生活在这种世道里,不能不替小姑娘担忧。
沈漪摇了摇头,平静地分析道:“你那里虽简陋,但正因临街,反而人来人往,不易惹人特别注意。”
“且你独居,门户简单,少了府邸大院里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眼线,对她而言,或许反倒更安全清净。”
“至于其他……”她微微一顿,意有所指地看了凌析一眼,“对外只说是远房表亲家道中落,暂时托孤的孩童,旁人也不会多想。”
“眼下,确保她不被监察卫发现,平安藏匿,才是第一要务。”
凌析听罢,知道沈漪说得在理,这确实是眼下最不引人注目的办法了。
她叹了口气,揉了揉额角:“也只能如此了。就是委屈这孩子,要跟我挤在那小地方了。”
“安全无虞,胜过华屋广厦。”沈漪语气里带着安慰,“日常用度和看顾的人手,我会安排妥当,你不必忧心。”
“倒不是担心这个……”凌析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,咕哝了两句。
计议已定,两人回到马车边。
凌析掀开车帘,见小鱼已经吃完了点心,正抱着膝盖,小脸靠在窗边,眼巴巴地望着外面,见到她们回来,立刻坐直了身子,眼中带着期盼和不安。
凌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可靠:“小鱼,我和你沈姐姐商量好了。你爹娘的事,我们会尽力去打听消息,想办法。但眼下寺里乱,你不能再留在这里。这段时间,你先跟我回家住,好不好?”
“我那儿地方不大,但肯定安全,也有吃的。我们一起等你爹娘的消息。”
小鱼愣了一下,看看凌析,又看看面带温和笑意的沈漪,犹豫着小声问:“跟……跟凌大人回家?那……那我爹娘……”
“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找爹娘的消息。”沈漪柔声接口,“但你得先平安无事,你爹娘知道了才能放心,对不对?”
小鱼看着凌析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,又看看旁边气质高华却目光柔和的沈姐姐。
她用力点点头,小声却坚定地说:“嗯!小鱼听话,谢谢凌大人!我……我可以帮忙干活,也不怕挤的!”
她知道,现在能依靠的,只有眼前这两位好心的官大人了。
孩子的懂事让凌析心头一软,也冲散了些许顾虑。她笑了笑,帮小鱼理了理头发:“好,那咱们回家。”
“安全问题倒可暂放心,我拨两个信得过的人过去,在周围盯着,实则可看顾她起居安全。”沈漪接话道,思路清晰,“日常用度我会安排人悄悄送去,不会引人注意。待她情绪稍稳,你再寻机试探。”
“眼下最要紧的,是让她有个安稳的栖身之所,莫要再受惊吓。”
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凌析点头,这确实是当前最稳妥的办法了,“那便有劳沈主事安排人手。我回去后,会对外称是远房亲戚家道中落,暂时寄养的孩子。”
凌析帮小鱼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襟,对沈漪道:“事不宜迟,我这就带她先回去安顿。寺里和监察卫那边,若有新的消息,还请沈主事及时告知。”
“放心。”沈漪颔首,“我稍后便安排人手过去。你们路上小心。”
沈漪安排的马车将凌析和小鱼送到了她租住的那条喧闹的临街巷口。
凌析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鱼下了车,谢过车夫,便往自家那扇窄小的木门走去。
刚走到门口,不远处的一扇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一个穿着墨绿比甲的妇人探出身来。
这个妇人看上去四十出头,颧骨略高,眼皮耷拉着,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浆洗气和针线味道,正是凌析的房东,人称花姨的绣娘。
她一双利眼扫过凌析,立刻定格在她怀里抱着的小鱼身上,眉头顿时皱了起来。
“小凌子回来了?这……这是谁家娃娃?”花姨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挑剔和怀疑。
凌析心里早有准备,面上堆起无奈的笑,按照和沈漪商量好的说辞解释道:“花姨,这是我一家远房表亲的孩子,家里……唉,遭了灾,大人暂时过不来,托我照看些时日。”
“给您添麻烦了,我会好生看管,绝不扰了您的清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