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药库方向的火把熄了两盏,沈知微站在帐前没有动。风从北面吹来,带着土腥味,她盯着那片暗处,耳边是营地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战马的响鼻。
她抬手,对亲卫说:“封锁火药库百步之内,任何人不得进出。”
亲卫领命而去。她转身回帐,取了披风,亲自往火药库走。路上守兵换岗,她停在栅栏外,目光扫过墙根。泥土松动,有新刮的痕迹,像是有人翻过墙后匆忙掩平。
她不动声色,走到一名守兵面前:“今晚是你当值?”
那人低头:“回娘娘,是轮到我,但我……我肚子疼,请了同僚替我半个时辰。”
沈知微点头,没再问。她闭上眼,心镜启动。
三秒。
**“不该来的……可银子已经收了,只能装不知道。”**
她睁开眼,看了那守兵一眼,转身离开。走出十步后,她低声对随行亲卫道:“把他调去南营押粮,别让他再靠近火药库。”
回到中军帐,裴砚已在等她。他坐在案前,手指按着地图上的几处标记,听见脚步声抬头:“出事了?”
“陈元死了,但线没断。”她说,“有人还在动。”
裴砚起身:“你怀疑还有内应?”
“不是怀疑。”她坐下,“是确定。刚才有个守兵撒谎,心声露了底。他们以为我们抓了陈元就放松了。”
裴砚沉默片刻:“你想怎么做?”
“让他们觉得我们真的松了。”她指向地图,“对外传令,说主力南移三十里,补给线重新规划。营里减少巡逻,撤掉部分哨岗。让敌人以为有机可乘。”
裴砚看着她:“你是想用这座营做饵?”
“对。”她说,“空营一座,但他们不知道是空的。只要他们敢联络外面,就能顺藤摸瓜。”
裴砚点头:“好。我带精锐埋伏在东岭和渡口之间,你坐镇中军,随时调度。”
她应下,立刻召来赵将军。赵将军进门时脸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。
“黄河渡口继续盯,”她说,“从今天起,每晚只留一队人巡河,其他人都藏在芦苇滩后。若有小舟靠岸,不要急着动手,放他上岸,跟着他走。”
赵将军皱眉:“万一他不去接头地?”
“他会去。”她说,“现在最怕的是没人信他们。只要我们显得松懈,他们就会急着证明自己还有用。”
命令下达后,营地气氛渐渐变了。白天巡逻的队伍少了,夜里灯火也减了大半。有士兵在渡口边争吵,声音不小:“听说要调防了?这仗打完就能回家了吧?”“谁知道,反正粮道通了,用不着这么紧绷。”
第三天夜里,芦苇滩传来消息:小舟靠岸,一人持铜哨发出三短一长的信号。
沈知微立刻起身,带亲卫出发。她没穿铠甲,只披了黑袍,脚踩软底靴。一行人潜行至渡口外围,在芦苇丛中埋伏。
那信使上岸后并未停留,快步往北面密林走。两名暗哨尾随其后,沈知微则带人在外围包抄。
林子深处有座废弃的烽燧,石头垒成,半塌不塌。信使走近时,里面走出一人,两人低语几句,便往烽燧里走。
沈知微停下,闭上眼,心镜启动。
三秒。
**“图送到灰隼手里,五日内北狄大军就能破关。”**
她睁开眼,立即传令:“赵将军绕后封退路,弓手带火箭封锁出口,等我信号。”
她亲自带人逼近烽燧。月光被云遮住,林中昏暗。她贴着石墙移动,听见里面传出压低的声音。
“陈元死了,消息传开了,他们开始清人。”
“死就死了,他不是核心。我们手里有裴昭留下的密令,只要放出风声,边军里至少三成会动摇。”
“可密令能顶用吗?皇帝还在。”
“不是给他看的,是给下面的人看的。谁不想升官?谁不怕打仗?只要说朝廷要裁军,饷银减半,自然有人站出来。”
沈知微听着,手指收紧。她退回外围,对弓手下令:“点火。”
一支火箭射入烽燧窗口,火光瞬间腾起。里面人惊叫,有人冲出门,立刻被箭矢逼退。赵将军从后方杀出,堵住唯一退路。
沈知微带人冲进去。火光中,两人背靠石壁,一人手中握着铁匣。
她走上前:“打开。”
那人冷笑:“你们赢不了,裴昭才是真主!”
“打开。”她重复。
赵将军上前夺下铁匣,打开后取出一卷黄帛。沈知微接过,展开一看——是伪造的密诏,盖着玉玺印,写着“裴砚病重,传位于昭”八个字。
她没说话,转身走出烽燧,将密诏举高,对围在外的将士道:“这是伪令,意图煽动兵变。凡持此令者,皆同谋论处。”
说完,她将密诏扔进火堆。火焰猛地蹿起,烧红了半边天。
裴砚这时赶到,身后跟着一队亲兵。他走进人群,看了一眼火中的密诏,又看向沈知微:“抓到了几个?”
“两个活的,一个受了伤。其余的跑了,但跑不远。”
“审。”他说,“一个都不能漏。”
她点头,转向赵将军:“把人分开关,连夜审。重点查‘灰隼’是谁,还有多少人在军中。”
赵将军领命而去。她和裴砚并肩走出林子,身后火光渐弱。
“你早就想到他们会用密诏?”他问。
“陈元死前不肯认输,说明他背后还有东西撑腰。”她说,“裴昭经营多年,不可能只留下几个小卒。他们需要一个名分,才能动军心。伪造密诏是最直接的办法。”
裴砚侧头看她:“你很冷静。”
“我不敢不冷静。”她说,“前线将士靠粮活着,靠信活着。一旦军心乱了,不用北狄打,我们自己就垮了。”
两人回到营中,已是深夜。中军帐内灯还亮着,谍网女官正在整理缴获的物品。沈知微走进去,拿起那枚铜哨。
哨身冰凉,上有细孔,吹动时能发出特定音调。
“这是接头信物。”谍网女官说,“从信使身上搜到的,和之前抓的两人身上的一样。”
沈知微放下铜哨,又拿起一块布巾。上面画着简单的路线图,标注了几处渡口和山道。
“这是他们计划的撤退路线。”她说,“北狄的人应该就在边境等着。”
裴砚接过布巾看了看:“明天我就派人沿这条线清剿,一个不留。”
她点头,正要说话,帐外亲卫进来:“娘娘,审出一个人招了。他说‘灰隼’不是一个人,是一个代号,轮流使用。最近一次交接是在七日前,由兵部一名文书负责传递情报。”
沈知微眼神一沉:“兵部?”
“对。那人叫周文远,正八品,负责军报誊录。”
她立刻起身:“把他调来的所有文书都查一遍,特别是最近十天送往前线的。另外,查他有没有私下见过边军将领。”
亲卫领命而去。她站在地图前,手指划过几处关卡。
“他们不止想烧粮道。”她说,“他们想断信道。只要军令传不出去,前线就会乱。”
裴砚走到她身边:“所以你要把这些人全挖出来?”
“必须挖干净。”她说,“一个名字漏了,下次死的就是整支军队。”
他看着她许久,忽然说:“你比我会打仗。”
她没笑,只是摇头:“我不是会打仗,我是怕输。”
天快亮时,赵将军回来复命。他带回一口木箱,打开后是十几块铜牌,每块都刻着不同花纹,背面有“裴”字。
“都是裴昭旧部的身份信物。”他说,“从那个受伤的信使身上搜出来的。他还供出六个藏在营中的暗桩,已经全部控制。”
沈知微看着那些铜牌,没伸手去碰。
“名单呢?”
“在这。”赵将军递上一张纸,“六个人,三个在粮队,两个在传令司,一个在医营。”
她接过名单,看了一遍,交给亲卫:“押入地牢,等天亮后统一处置。另外,通知各营主将,今日点卯,缺勤者一律按逃军论处。”
亲卫领命而去。她走出帐外,天边已有微光。营地安静,只有巡更的梆子声。
裴砚跟出来,站在她身旁。
“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暗桩?”
“当众斩首。”她说,“让所有人都看见,背叛是什么下场。”
他点头:“该杀。”
她望着北方边境,那里雾气未散,山影模糊。
“陈元临死前说裴昭才是真主。”她忽然开口,“可真主不会躲在暗处,让人替他送死。”
裴砚没说话。
她收回视线,转身回帐:“我去写一份军令,把这次的事通报全军。从今往后,任何私自传递文书、携带铜哨者,立斩不赦。”
她走进帐内,提笔蘸墨。笔尖落在纸上,写下第一句:“边关不容二心,违令者,杀无赦。”
窗外,晨风掀动帘角,吹熄了最后一盏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