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透进宫墙,沈知微站在乾元殿外的石阶上,风从背后吹来,衣袖微微扬起。她没有回头,听见身后脚步声稳重而清晰,是裴砚来了。
殿门打开,内侍高声通传。她跟着走进去,目光扫过御案前那道未盖印的诏书。裴砚走到案前,手指按在诏文上,没有立刻落印。
“昨夜北营报捷,六人伏法,边信已通。”她说。
裴砚抬头看了她一眼,点了点头。他提笔蘸墨,在诏书末尾写下名字,然后盖下玉玺。声音很轻,但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。
诏书展开,上面写着立皇太孙为储君的事。礼官接过诏书,快步走出殿外宣召。沈知微退到屏风旁站定,看着外面的日光洒在金砖地上,一片明亮。
不多时,太子带着孩子走进来。那孩子穿着明黄袍服,走路有些拘谨,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。到了丹墀下,两人跪下行礼。
礼官宣读诏书,声音洪亮。沈知微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,听着一句句庄严的词句落下。孩子低着头,肩膀绷得很紧。
当“皇太孙”三个字被正式念出时,孩子抬起头,眼神里没有慌乱,也没有得意。沈知微悄然启动心镜系统。
三秒之内,她听见了四个字:**不负祖父**。
她心头一动,指尖轻轻颤了一下。这念头干净、坚定,不像作伪,也不像被人教过。她慢慢抬手,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平安扣,递给身旁的近侍。
“悄悄放他袖子里。”她说。
近侍低头接过,不动声色地靠近皇太孙,在扶他起身时将玉扣塞进了袖口。孩子没察觉,只跟着父亲再次叩首谢恩。
册封礼成,百官高呼万岁。声音在殿内回荡,震得梁上灰尘都似要落下。裴砚坐在龙椅上,看着台下的孙子,脸上没有笑,但眼神松了些。
太子领着孩子退下,经过沈知微身边时,孩子忽然停下脚步,抬头看了她一眼。那一眼很短,却让她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。
她没动,只是轻轻点头。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样子,对她行了个礼,才继续往前走。
大殿渐渐空了。官员们退出去,脚步声远去。沈知微仍站在原地,裴砚也没有叫她离开。
他从龙椅上站起来,走到殿前石栏边。外面阳光正好,照在他肩上的龙纹上,闪了一下。
“朕不怕乱。”他说,“怕的是死后无人守此江山。”
沈知微走过去,站到他身边。两人并肩望着宫门外长长的台阶,那里已经看不到人影,只有风吹动旗幡。
“今日立储,不是结束。”她说,“是你我种下的根。日后枝繁叶茂,自有新光照旧檐。”
裴砚转头看她。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近乎柔和的表情。他嘴角动了动,终于笑了。
“你说得是。”他说,“朕信你,也信他。”
钟鼓声响起,宣告大典彻底结束。远处传来宫门关闭的声音,一下一下,像是把刚才的喧嚣全都关在了外面。
沈知微没有动。她知道这一道诏书下去,意味着什么。裴昭那些残余势力再想翻盘,已经不可能了。皇位传承清楚明白,嫡系血脉稳固,谁也不敢轻易质疑。
世家们会重新掂量分量,不会再暗中观望。军中将领也会安心。一个国家最怕的不是打仗,而是不知道将来由谁说了算。现在答案有了。
她看着日头慢慢升高,阳光移到了御匾下方。那块匾上写着“乾元”两个大字,漆金厚重,历经多年风雨都没褪色。
裴砚回到案前坐下,开始批阅奏章。她依旧站着,等他有事吩咐。
一份密报送上来,是兵部递的。说前线粮道全线畅通,三日内可送达最北的戍堡。裴砚看完,放在一边,又拿起另一份。
沈知微走过去,接过他刚批完的折子,整齐码好。她的动作很轻,但每一步都踩得稳。
裴砚抬头:“你还留着?”
“等你看完最后一本。”她说。
他没再说什么,继续写字。墨迹落在纸上,一笔一划都很用力。
外面传来脚步声,是内侍送茶进来。热气升腾,飘到半空就散了。沈知微接过托盘,亲自倒了一杯,放到裴砚手边。
他喝了一口,放下杯子,忽然问:“你觉得他能撑起这个天下吗?”
她没立刻回答。她在想那个孩子的眼神,还有那四个字。
“他现在不能。”她说,“但他愿意学。这就够了。”
裴砚沉默了一会儿,点点头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,所有的奏章都处理完了。裴砚揉了揉眉心,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。
沈知微轻声说:“我去看看东宫那边,孩子刚受册,怕不适应。”
裴砚睁开眼:“去吧。”
她转身往外走,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又说了一句:“带上侍卫。”
她应了一声,没回头,径直出了大殿。
宫道宽阔,阳光铺在地上,像一层薄纱。她走得不快,身后跟着两名亲卫。路过一处拐角时,她看见前方有个小身影站在廊下。
是皇太孙。他一个人站着,手里拿着什么东西,在阳光下反复看。
她走近了些,看清了——是他袖中的白玉平安扣。孩子正用袖子小心擦着上面的灰。
她停住脚步,没有上前打扰。
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人,抬起头来。看到是她,愣了一下,然后把手里的玉扣握紧,藏回袖中。
她对他笑了笑,轻轻点头。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,抿着嘴点了下头。
她转身继续往前走。身后的脚步声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安静。
太阳已经升到中天,宫墙上投下的影子缩成一团。风吹过檐角的铜铃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。
她抬起手,摸了摸自己发间的白玉簪。簪子冰凉,贴着皮肤。
前方宫门打开,一辆马车等在那里。车帘掀开一角,露出东宫女官的脸。
她迈步走上前,一只脚刚踏上车板——
马车突然晃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