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训练场上的露水已被急促的脚步声踏碎。
五班新兵的三公里刚刚结束,终点线旁,一群新兵蛋子没有半点气力的瘫软在一边,也就极少几个人还能维持着坐姿。
班长们的气氛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,瞬间炸裂沸腾起来!
张维死死盯着手中秒表的液晶屏,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,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着——八分五十五秒!
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进了他的眼底,也烫得周围几个围观的班长集体倒吸一口凉气!
“我操!!!”
一声爆吼平地炸响。
六班班长赵俊,他猛地一拍大腿,仿佛要把那股憋闷拍出去,随即像头发怒的公牛一样原地转了小半圈,抬脚就要往连部方向冲。
“妈的!老子不服!张维,你丫等着!我这就去找连长!这兵必须换!不换兵我就赖他那不走了!” 他声音洪亮,引得远处其他班的新兵都好奇地张望。
“你去,你快去,最好啊你去团部~~”张维挑着眉一脸欠揍的说。
“兄弟们干他!” 旁边三班长脸都绿了,看着张维那张努力绷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得意、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脸,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,
“太他妈气人了!兄弟们并肩上!把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小子按地上摩擦!我按头,你们摁手脚!” 八班长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。
四班长王大力也咬牙切齿:“算我一个!这口气不出,我今天饭都吃不香!”
唯有二班长李响还算冷静,他抱着胳膊,没好气地白了那几位一眼:“省省吧!老赵这牲口可是军区第三,团里第二,你们几个捆一块够他热身的不?要去你们去,我可不陪着送人头。”
他太清楚赵俊的实力了,这种明显“杀敌一百,自损一万”的打法,傻子才掺和。
就在几个班长“同仇敌忾”准备对张维实施“物理说服”时,四班长王大力猛地发出一声更为惊悚的怪叫,手指颤抖地指向跑道远端:
“我靠!停!停!你们快看!老张,你们班那个林白!他…他怎么还没停!而且……这速度…一点没慢下来啊!!”
什么?!!
所有目光瞬间被牵引过去。
只见跑道远端,林白的身影并没有像其他测试结束的新兵那样停下脚步或慢走调整,他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、几乎与测试冲刺时无异的均匀高速,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,一圈又一圈地掠过弯道!
“我靠!老张!!” 赵俊的怒火瞬间被震惊取代,他扭头对着张维,痛心疾首地吼道,“你这就不地道了吧?!人家娃子都跑出八分五十五了,这是多好的苗子!你怎么还给人穿小鞋呢?!训练要科学懂不懂?”
“对啊!多好一棵苗子你这么虐待,良心不会痛吗?!”七班长皱着眉头,“真是暴殄天物!给我我能把他供起来!”
“虐待?” 李响眉头拧成了疙瘩,看向张维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,“老张,这林白怎么招惹你了?一个新兵蛋子,刚跑出这种逆天成绩,你不赶紧让人休息恢复,还给人上这么大强度?”
“是啊,老张!你这老小子心也太黑了吧?两个八分五十五秒还不够你臭屁的?” 十班长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维护一下“人权”了。
“对啊老张!”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七班长赶紧凑过来,哥俩好地搂住张维的肩膀,脸上堆满了“为你着想”的假笑,
“老哥跟你掏心窝子说一句,这兵要是实在太过分太刺头,那确实不好管教,听哥哥一句劝,别硬撑着啊!直接把他踢出来,兄弟我不嫌弃,我们七班有的是耐心调理他!”
“滚蛋!踢出来也是给我!” 九班长也挤了过来,拍着胸脯保证,鱼尾纹都要挤出来了“给我给我!我保管把他管得服服帖帖,笔管条直,绝不给老张你添堵!”
“去去去去!都给老子滚一边儿去!” 张维嫌弃地抖开七班长的胳膊,像驱赶苍蝇一样挥着手,脸上那副“你们懂个屁”的欠揍表情简直要溢出来,
“谁特么虐待他了?那是他自己要求的!人家主动申请加练!懂不懂什么叫上进心?什么叫自我加压?!”
“自己要求的?!!” 八班长牛眼瞪得溜圆,声调陡然拔高八度,差点破音。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。
“我滴个乖!我怎么这么不信呢!” 十班长把嘴撇到了后脑勺,满脸写着“你就吹吧,接着吹”。
“我靠!!!” 七班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,那表情仿佛错失了一个亿,“这么懂事!这么自觉!这么有上进心的新兵!!老天爷啊!我老七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!为什么我就没捞着这样的宝贝蛋子啊!!”
他捶胸顿足,羡慕嫉妒得眼泪……呃,是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。
“啊——!!” 三班长更是夸张,他猛地抓住旁边赵俊的胳膊,像个孩子一样使劲甩晃起来,声音带着哭腔,
“快告诉我!这得朝哪个方向使劲磕头啊?用多大力气磕?把头磕破能也给我掉下来一个林白!老张传授点经验啊!!”
赵俊被他晃得头晕眼花,没好气地三两下挣脱开,嫌弃地拍拍被扯皱的袖子:“别他么嚎了!丢不丢人!”
他目光扫过跑道,忽然又发现了盲点,指着跟在林白外侧跑道上进行恢复慢跑的张广智,
“哎?你们看五班的张广智那小子!这怎么在跑到旁边跟着溜达跑啊?直接上道追不好嘛!”
张维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,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欠扁的轻哼,慢悠悠地说:“哦,那个啊。我下的命令:除了林白,其他人谁也不许加练。尤其是张广智,我这新晋的副班长得让他好好放松恢复,一会带着全班整理内务。”
“草!” 赵俊再次爆了粗口,“这么听你的话?你说不练,他就真不上跑道?连跟着跑两圈都不敢?”
张维终于忍不住了,双手往作训服兜里一插,肩膀微微耸动,脸上那副“苦恼”的表情简直能气死个人。
他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钻进每个班长的耳朵里,带着浓浓的、掩饰不住的凡尔赛气息:
“唉,没办法啊。这届新兵真是自觉又听话。我这班长当的,想找个人立个反面典型,树立个‘不听话就得挨练’的规矩都找不到!
啧,真是……苦恼得很呐!”
“哇呀呀呀呀!!!”
张维话音未落,三班长第一个原地爆炸了,他指着张维,手指气得直哆嗦,对着其他班长吼道:“听到了吗?!你们都听到了吗?!他说的这是人话吗?!太他妈气人了!!这口气我忍不了!!”
“我也忍不了!!” 七班长眼睛都红了,“兄弟们,我提议!今天晚上月黑风高!操场东头小树林!咱们把他给套了麻袋!!”
“我同意!!” 十班长积极响应,立刻进入角色,开始规划细节,“必须套!红的蓝色绿的紫的,让他自己挑个喜欢的颜色!咱兄弟必须保证服务到位!”
张维站在一群“杀气腾腾”、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班长中间,面对“套麻袋”的威胁,不仅不怕,反而笑得更加灿烂,那得意劲儿,简直欠揍到了极点。
“等——会!”李响猛地抬手,做了个暂停的手势,刚才还带着点看戏表情的脸瞬间切换成精明模式,那双眼睛锐利地看向张维,“老张,你刚才说啥?张广智是你的… 副班长?”
“对啊!咋了?”张维下意识点头,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掉进对方挖好的逻辑陷阱。
“啧啧啧…”李响立刻摇头摆尾,咂着嘴,脸上瞬间堆满了“我是为你好”的虚伪关怀,“老张啊,不是兄弟我挑事啊,也不是我刻意埋汰你。
可就事论事,同样优秀到能跑出八分五十五秒、还自觉主动加练的新兵,在你们班,居然连个小小的副班长都混不上?!”
他摊开手,环视周围同样被这个逻辑点吸引、眼神瞬间变得玩味的其他班长,仿佛在寻求共识:“同志们,这话说出去好听吗?合理吗?这不明摆着是明珠暗投,好马不给配好鞍吗?!”
“就是就是!”
“老李说得在理啊!”
“老张你这用人机制有问题!”
“埋没人才啊!”
“你不要给我们班啊!你这纯属于占着茅坑不拉屎!”
班长们立刻心领神会,七嘴八舌地附和起哄,一个个看张维的眼神充满了“看你这回怎么圆”的幸灾乐祸。
李响趁热打铁,凑近张维,故意压低声音,却又能让周围人都听见:“你看,与其让林白这颗好苗子在你手下受委屈,连个名分都没有,不如…发扬发扬风格?把他贡献出来,给更需要他的地方发光发热嘛!
兄弟我绝对给他安排个实职,不让他屈才!” 他拍着胸脯,一副“我是伯乐”的架势。
“嘿!”张维这下彻底明白了,合着这帮家伙在这儿等着呢!他一拍大腿,直接气笑了,
“我说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团结一致呢!又想光明正大地跑到我这来摘现成的桃子?脸呢?都被狗吃了?!”
他指着李响的鼻子,又扫视一圈这群“饿狼”:“告诉你们,趁早死了这条心!张广智是我的宝贝副班长,林白更是老子班里的定海神针!
都是我的!谁都别想惦记!” 他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,恨不得把两个兵揣进怀里。
“切——” 一片嘘声响起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九班长,双手插在作训服兜里,慢悠悠地踱了过来,脸上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慵懒笑意,轻飘飘地甩出一句:
“行啦,老张,嗓门大不代表你有理。你再护犊子,也就管他新兵连这仨月。三个月后分下连队,他们去哪,是侦察连、尖刀连还是后勤喂猪班,你这区区一个新兵班长…管得着吗?”
这句话声音不大,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,精准无比地扎进了张维最敏感的神经末梢!
他脸上的得意和护短瞬间僵住,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现场诡异的安静了一秒。
九班长那句话,像盆冷水,瞬间浇灭了张维嚣张的气焰,也点醒了其他班长,
对啊!新兵连只是起点!最终决定权在连首长手里!
张维托着下巴,眉头先是紧紧皱着,
但紧接着,那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,眼神从短暂的迷茫迅速变得贼亮!
他猛地一拍巴掌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恍然大悟般指着九班长,脸上绽放出极其灿烂、甚至可以说是“邪恶”的笑容:
“老九啊!老九!认识你这么久,你这榆木脑袋可算是开了回光,说了句顶顶聪明的大实话啊!!”
张维这突如其来的“夸奖”,不仅没有让九班长得意,反而让他心头猛地一跳,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。
“卧槽!”九班长脸色骤变,瞬间明白了自己干了什么蠢事。
他提醒了张维!这不等于亲手给张维递了一把刀,让他有机会去操弄新兵分配的事情吗?!
“让你多嘴!让你多嘴!!” 九班长悔得肠子都青了,也顾不上形象了,抬起手就对着自己的嘴巴子“啪啪”连拍了好几下,力道还不轻,那声音清脆得让旁边看戏的班长们都替他腮帮子疼。
“哎哟我这张破嘴啊!”九班长一边打一边懊恼地低声咒骂自己,“没事瞎提醒他干啥!这不是给狼崽子递肉包子吗?!完了完了完了……”
张维却仿佛没看见九班长自残般的懊悔,他摸着下巴,眼神闪烁着精光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、志在必得的笑容,喃喃自语:“对啊…三个月后…分下连队…嘿嘿嘿…”
那笑声,让在场所有班长包括还在懊悔自扇的九班长,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。
这老小子疯了吧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