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如同沉在无光的深海,不断下坠。没有时间,没有空间,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。偶尔,一丝微弱的、温润的乳白色光晕,如同穿透深海的阳光,轻轻拂过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,带来一丝暖意与牵引,阻止其彻底消散。
这是林凡昏迷后的感知。他的身体与仙魂,在最后一击的反噬与墟帅临死反扑的余波中,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。“墟海”濒临干涸,道基布满裂痕,经脉寸断,仙体残破,甚至连那枚刚刚凝聚雏形的混沌道种虚影,都变得极其黯淡,摇摇欲坠。若非最后关头,心炎殿深处涌出的那股温和而磅礴的心炎之力及时包裹护持,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,恐怕早已形神俱灭。
时间,在这深度的昏迷与修复中,失去了意义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万年。
林凡的意识,终于从无尽的黑暗中,捕捉到了一点稳定的、温暖的光源。他“感觉”到自己仿佛浸泡在一片温暖的、乳白色的“海洋”之中。这“海水”精纯而充满生机,无孔不入地滋润着他破损的躯体与仙魂,修复着裂痕,抚平着创伤。尤其是丹田位置,那濒临崩溃的“墟海”,在这股温暖力量的滋养下,停止了恶化,海面甚至开始极其缓慢地回升,海水的颜色在灰暗与赤红之中,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乳白光泽。
最奇妙的是,那枚混沌道种虚影,在得到这股同源而高阶的心炎之力温养后,非但没有继续黯淡,反而如同经历了淬炼的胚芽,虽然依旧微小虚幻,但其结构却变得更加凝实,内部流转的寂灭、创生、归墟、心炎等多种道韵,彼此交融得更加和谐自然。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更加贴近“火”与“寂灭”本源的感悟,如同涓涓细流,悄然融入他昏沉的意识。
在这温暖海洋的包裹中,林凡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奇特的梦。
他梦到自己化为一缕最初的火苗,在冰冷的虚无中诞生,带来光明与温暖,点燃了文明,也见证了毁灭。他看到火焰化作各种形态,有的狂暴肆虐,焚尽八荒;有的温和宁静,孕育生命;有的神圣庄严,涤荡邪祟;有的深邃内敛,归于寂灭……
他梦到一片浩瀚无边的火焰世界,万火朝拜一座巍峨的神殿,神殿之中,供奉着一尊古朴的三足巨鼎,鼎中火焰,仿佛能焚尽诸天,也能造化万物……
他梦到无数身披火焰战甲的神将与魔物厮杀,天地崩裂,星辰坠落,最终以巨大的代价,将恐怖的存在封印,而那尊巨鼎,也化作流光,镇压于无尽火域深处……
他还梦到,丝丝缕缕灰黑色的、充满堕落与吞噬气息的气流,如同跗骨之蛆,悄然侵蚀着那些火焰,污染着封印,扭曲着生灵的意志……
梦境光怪陆离,却又无比真实,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上古秘辛,关于火的起源,关于焚天炉的使命,关于那场惨烈的大战,以及……归墟侵蚀的起源与威胁。
当他从这漫长而深沉的“梦境”与修复中,逐渐恢复一丝清明时,首先感受到的,是肩头一点微弱的、熟悉的依恋与温暖。是赤霄。小家伙似乎也一直沉浸在心炎的滋养中,原本几乎透明的晶石身躯恢复了些许光泽,虽然依旧虚弱,但灵性波动稳定了许多,此刻正紧紧依偎在他颈边,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般的波动。
林凡尝试着,极其缓慢地,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映入眼帘的,不再是净火回廊枢纽大厅那冰冷的晶壁,而是一个完全由流动的乳白色心炎之光构成的、温暖而神圣的空间。他正躺在这片光之空间的中心,身下并非实体,而是由柔和的光晕托举。四周,乳白色的光流如同有生命的泉水,缓缓流淌、旋转,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气息。
这里,似乎是心炎殿的核心温养之地。
“你醒了,外来者。”一个温和、苍老、仿佛由无数岁月沉淀而成的意念之音,直接在林凡的心神中响起。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方向,而是仿佛这整个光之空间在对他说话。
林凡心中一震,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发现自己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。
“不必勉强。你伤势极重,道基受损,若非‘心炎之种’与你自身道韵特殊,又得殿内心炎本源温养,早已陨落。静心调息,接受馈赠即可。”那苍老意念继续说道,带着一丝欣慰与感慨,“无数岁月了……终于等到了身负‘寂灭’与‘心炎’认可的后世传承者……”
“前辈是……心炎殿的守护之灵?”林凡以神念艰难回应。
“可算是吧。吾乃此殿一点不灭灵光所化,秉承上古火神敕令与诸位守护者遗志,监察封印,维系‘心炎’不灭。你可称吾为……殿灵。”苍老意念,殿灵,缓缓道来,“你与你的伙伴,做得很好。以弱击强,智勇双全,更难得的是心怀守护之念,不惜己身。不仅击杀了侵蚀此地的墟帅,更暂时破坏了外部的侵蚀节点,为吾争取到了喘息与反击之机。”
“外面的情况如何?我的同伴……”林凡更关心炎阳真人他们的安危。
“不必担心。外部侵蚀节点被破,吾已激活部分守护禁制,那些火焰神将足以清扫残余侵蚀者。你的三位同伴,那位离火宫主正在协助清剿,另外两位则在殿外调息守候,皆安然无恙。”殿灵的话让林凡松了口气。
“只是,”殿灵语气转为凝重,“危机并未解除。此次蚀天仙域大举来犯,其图谋深远。那被你所杀的墟帅,并非主事者,至少,非最高决策者。他们似乎掌握了某种古老的、专门针对‘心炎’封印的邪法,此次侵蚀,只是试探与前奏。真正的威胁,仍在暗处,恐怕已朝着‘焚天神殿’所在的无尽火域深处而去。”
林凡心中一凛。果然,墟帅虽强,恐怕也只是棋子。蚀天仙域真正的目标,是焚天炉本体!
“前辈,关于‘焚天神殿’、‘炎魔之祖’,还有归墟侵蚀,究竟是怎么回事?蚀天仙域,又为何对此执着至此?”林凡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。
殿灵沉默了片刻,仿佛在整理跨越无尽岁月的记忆。良久,苍老意念才再次响起,带着追忆与沉重:
“此事,说来话长,关乎上古一场几乎葬送诸天的浩劫……”
“天地初开,阴阳分立,万道显化。‘火’之一道,乃文明之始,生命之光,亦蕴含毁灭之威。在无尽火域深处,由最本源的火之法则,孕育出了一尊秉承‘火’之毁灭与暴虐一面的先天神魔——炎魔之祖。其力可焚天煮海,其性暴虐无常,意图以无尽之火,焚尽诸天万界,重归混沌。”
“彼时,火神一脉的先祖,集众神之力,采星核,纳万火,铸焚天炉,欲炼化炎魔之祖。然炎魔之祖强悍无匹,更在最终时刻,引动了宇宙负面之力——归墟的侵蚀,企图同归于尽。大战惨烈,众神陨落,火神先祖最终以自身神躯与大部分神魂为祭,催动焚天炉,将炎魔之祖的魔躯与大部分魔魂镇压于炉中,并以焚天炉为本体,镇封了那处被炎魔之祖强行撕裂扩大的‘归墟裂隙’。”
“为防止封印松动,火神先祖残存意志,借焚天炉之力,于‘火源海’各处关键节点,立下‘心炎殿’等封印枢纽,以纯净‘心炎’之力构成网络,持续净化可能外泄的归墟之气,加固封印。吾,便是其中一处枢纽的殿灵。”
“无尽岁月流逝,封印虽偶有波荡,但大体稳固。然,归墟之力诡谲莫测,侵蚀从未停止。有生灵受其诱惑,堕入邪道,便是蚀天仙域之雏形。他们信奉归墟,追求终极的‘无’与‘寂灭’,视封印为枷锁,视焚天炉与炎魔之祖的力量为成就‘万墟魔躯’、化身归墟的捷径。长久以来,他们一直在寻找并试图破坏各处封印节点,最终目标,便是进入无尽火域深处,夺取或控制焚天炉,释放炎魔之祖,或引动更大归墟裂隙,达成其疯狂目的。”
殿灵的声音充满了沧桑与忧虑:“你之前遭遇的圣炎子、枯骨魔君、幽翼,以及方才那墟帅,皆是蚀天仙域的中坚力量。他们对你如此执着,不仅因你屡坏其好事,更因你身负的‘寂灭’之道,与归墟同源而异流,且你炼化了‘心炎之种’,对他们而言,既是巨大威胁,也可能……是某种钥匙或补品。”
钥匙?补品?林凡默然。看来自己与蚀天仙域之间,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。
“前辈,我该如何做?如何才能阻止他们?”林凡问道。
“当务之急,是让你尽快恢复,并进一步掌控‘心炎’之力。”殿灵道,“你之道,兼容寂灭与心炎,或可在此地,参悟更深。此地心炎本源,可助你彻底修复道基,甚至更上一层楼。待你恢复,吾可为你开启通往‘心炎殿’核心密室的通道,那里存放着火神先祖留下的部分传承与关于焚天炉封印的详细信息,或许有你所需之物。”
“至于蚀天仙域主力……”殿灵顿了顿,“他们既已深入无尽火域,必有备而来。单凭你与目前力量,难以正面抗衡。或许,需联合更多守护力量。流火境、古焱道、乃至整个瑶光仙域,凡知晓蚀天威胁者,皆可引为盟友。此外……”
殿灵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渺:“吾感应到,在‘火源海’的另一处边缘,似乎有另一股微弱的、熟悉的守护气息在苏醒……或许,是当年大战后幸存的其他枢纽殿灵,或火神后裔……若得他们相助,把握方能多上几分。”
联合盟友,寻找其他守护者,提升实力,获取上古传承与信息。林凡心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路径。路虽艰难,但方向已明。
“我明白了。多谢前辈解惑与相助。”林凡郑重以神念回应。
“无需言谢。守护封印,本是吾之职责。你能来,便是机缘。”殿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“温养之力会持续助你恢复。静心感悟吧,年轻人。真正的挑战,还在后面……”
随着殿灵意念的沉寂,周围乳白色的心炎光流更加柔和地包裹着林凡。他不再多想,彻底放松心神,引导着这精纯浩瀚的心炎之力,缓缓流遍全身,深入“墟海”,滋养道种,修复着每一寸创伤。
在这心炎殿的核心温养之地,时间仿佛再次失去了意义。林凡如同回归母体的婴孩,在温暖的包裹中,进行着最深层次的涅盘与蜕变。他的气息,在虚弱中逐渐变得平稳、浑厚,道基的裂痕在心炎之力的浸润下,缓慢而坚定地弥合,甚至变得更加坚固宽阔。那枚混沌道种虚影,也在心炎本源的滋养下,愈发凝实,内部道韵流转,隐隐发出玄妙的大道之音。
肩头的赤霄,也在这同源的环境中受益匪浅,小小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光泽与活力,甚至体型都似乎隐隐大了一圈,对心炎之力的亲和与掌控,也在同步提升。
就在林凡沉浸于深度恢复与感悟之时,心炎殿外,赤金平台之上的战斗,也已接近尾声。
在彻底激活的守护禁制和数十尊复苏的火焰神将围攻下,蚀天仙域的残部节节败退。那灰袍老者在炎阳真人与数尊神将的夹击下,最终被一道火焰神枪钉死在平台边缘,形神俱灭。而那玄仙后期的炎魔,虽然凶悍无比,毁坏了数尊神将,但在心炎殿意志的压制和炎阳真人、慈航圣僧、青木真人以及越来越多复苏神将的围攻下,也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,被炎阳真人一记“离火真印”轰碎了魔魂核心,庞大的魔躯轰然倒塌,化为燃烧的碎石。
平台之上,残余的蚀天仙域修士被清扫一空。心炎殿散发的乳白色光芒,彻底驱散了所有灰黑色侵蚀气息,恢复了神圣与威严。
炎阳真人、慈航圣僧、青木真人站在殿前台阶下,望着恢复平静却依旧令人敬畏的心炎殿,脸上并无太多喜色,只有凝重与担忧。
“不知林长老在里面情况如何……”炎阳真人望着紧闭的殿门,忧心忡忡。方才殿内最后爆发的恐怖波动以及墟帅气息的消失,他们都能感应到,知道林凡必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凶险。
“阿弥陀佛。林道友吉人天相,更有心炎殿庇护,定能逢凶化吉。”慈航圣僧合十道,但眉宇间也带着关切。
青木真人正要说什么,忽然,心炎殿那紧闭的乳白色大门,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。一道温和的意念从中传出,并非殿灵,而是带着殿灵气息的传讯:
“三位守护者,请入殿。林小友正在核心温养,暂无性命之忧。外敌已清,殿内安全。请移步侧殿歇息,待小友出关,再议后续。”
三人闻言,精神一振,连忙整理衣冠,怀着敬畏与期待,步入了那神秘而神圣的心炎殿之中。
一场风暴暂时平息,但更大的暗流,正在“火源海”深处,在无尽火域的方向,悄然涌动。而林凡的恢复与接下来的抉择,将至关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