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伸手不见五指。
702团防区边缘，一片被地图标记为“无战术价值”的丘陵地带，此刻却暗流涌动。
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，只有风声穿过林间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一支装备精良的蓝军小队，正以标准的战术队形，无声地渗透进来。他们身上的数字化迷彩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，头戴的单兵夜视仪，让他们在这片黑暗中拥有神明般的视野。
为首的，是蓝军侦察营的王牌，齐桓。
他棱角分明的脸上，带着一丝不耐和轻蔑。
『我说，头儿，何大校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对面了？』队伍频道里，传来副手“蝎子”的低语，带着几分调侃，『就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“秘密通道”，把咱们整个“獠牙”小队都派出来了？还说可能有个厉害的列兵？我听着都想笑。』
齐桓嘴角微微一撇，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。
他抬手做了个“警戒”的手势，小队成员立刻如猎豹般散开，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。
『闭嘴，蝎子。』齐桓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『狮子搏兔，亦用全力。这是老A的规矩。何大校的命令，我们执行就是。』
话虽如此，他心里却和蝎子想的差不多。
一个列兵？
能有多大威胁？
就算他运气好，在演习初期搞了点小动作，那也只是运气。在绝对的实力和顶尖的装备面前，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。
『明白。』蝎子嘿嘿一笑，『那就让我们快点把这只“兔子”揪出来，也好早点回去睡个好觉。这鬼地方，蚊子比人都多。』
频道里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。
“獠牙”小队，是蓝军真正的精英，是从老A预备队里抽调出来的尖刀。他们每个人都身经百战，心高气傲。让他们来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列兵，确实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。
齐桓没有再说话，他用夜视仪扫视着前方。
一切正常。
树影，草丛，岩石……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。
太安静了。
安静得有些反常。
他心中闪过一丝警惕，但很快就被强大的自信所取代。
也许是自己想多了。702团这种级别的部队，能有什么像样的防御？他们的士兵，恐怕还在为了明天早上的队列训练而发愁吧。
『继续前进，保持警惕。』齐桓下达了命令。
小队如同一条滑行的毒蛇，继续向着丘陵深处潜入。
他们不知道，就在前方不足五百米的一处高地反斜面，两双眼睛正透过伪装网的缝隙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许三多趴在地上，心脏不争气地狂跳。
他死死攥着手里的85式狙击步枪，手心全是汗。
通过瞄准镜，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蓝军士兵幽绿色的身影，他们动作专业，配合默契，每一步都充满了致命的威胁感。
这就是蓝军的精英吗？
光是看着，就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『别紧张。』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『呼吸放缓，记住我教你的。你不是在瞄准人，你是在瞄准一个固定的靶子。』
是林锋。
林锋趴在他身边，身上盖着同样的伪装网，与大地融为一体。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剂强心针，瞬间抚平了许三多内心的焦躁。
许三多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。
他转头看了一眼林锋。
在微弱的光线下，他看不清林锋的表情，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静，那种如同磐石般的沉稳。
仿佛天塌下来，林锋也能顶住。
『他们……他们过来了。』许三多压低声音，带着一丝颤抖。
『我知道。』林锋的声音依旧平静，『一共八个人，标准侦察小队配置。箭头阵型，两人一组，交替掩护前进。很专业。』
许三多愣住了。
他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，林锋却连对方的人数和阵型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这就是差距吗？
『三多，记住，你现在是我的眼睛。』林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，『你的任务，就是锁定那个走在最前面，发号施令的家伙。他是队长，是这支队伍的大脑。』
许三多用力点头，将瞄准镜的十字线，死死套在了齐桓的身上。
『锁定他，不要开枪，等我命令。』林锋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，『今晚，我们来给这些精英们，上一堂课。』
齐桓的小队，已经进入了林锋精心布置的伏击圈。
这里地形复杂，遍布着低矮的灌木和岩石，是天然的藏身之所。
齐桓再次停下脚步，抬手示意。
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。
太顺利了。
顺利得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。
『蝎子，你带一组从左翼包抄。狐狸，你带二组从右翼渗透。』齐桓果断下令，『我和其他人从中路佯攻，把那只可能存在的兔子给我逼出来！』
『收到！』
『收到！』
两支小队立刻脱离主队，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两侧的黑暗中。
齐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不管你有什么埋伏，在绝对的战术穿插面前，都将无所遁形。
然而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，就猛地僵住了。
因为在他的夜视仪里，一道黑影，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，从一块岩石后方猛地窜出！
那不是人能有的速度！
那道黑影的目标，是右翼的“狐狸”小队！
『狐狸！小心！』齐桓的吼声卡在喉咙里，还没来得及发出。
“噗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，像是熟透的西瓜被戳破。
夜视仪中，狐狸小队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队员，身体猛地一僵，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。他的头盔上，冒起了一股代表“阵亡”的蓝色烟雾。
紧接着，黑影没有丝毫停顿，一个诡异的折返，扑向了另一名队员！
那名队员反应极快，立刻举枪，但已经晚了。
黑影如同附骨之疽，瞬间贴近。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只手掌在眼前放大，然后脖颈一凉，臂章已被撕下。
整个过程，不到三秒！
右翼两人，全军覆没！
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频道里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。
齐桓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开了！
怎么可能？！
那是什么东西？！
『左翼！左翼报告情况！』齐桓嘶声吼道。
没有回答。
蝎子和他的队员，也消失了。
齐桓的心，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他猛地转身，背靠着一棵大树，枪口疯狂地扫视着四周。
黑暗中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。
恐惧，如同冰冷的毒蛇，顺着他的脊椎，一点点向上攀爬。
『所有人！收缩防线！背靠背防御！』齐桓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剩下的三名队员迅速向他靠拢，四个人组成一个临时的防御圆圈，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。
『头儿……刚……刚才那是什么？』一名年轻的队员声音发抖。
『闭嘴！』齐桓厉声喝道，『是人！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！』
他现在终于明白，何大校的警告，不是空穴来风。
这他妈哪里是兔子！
这分明是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史前巨兽！
高地上。
许三多看得目瞪口呆。
他甚至没看清林锋是怎么动的。
只是一眨眼的功夫，林锋就已经回到了他身边，手里多了两枚属于蓝军的臂章。
『报告目标位置。』林锋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。
『他……他们聚在一起了，在……在那棵大树下面。』许三多结结巴巴地说道。
『很好。』林锋的嘴角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『游戏，现在才刚刚开始。』
他从身边拿起几颗石子，掂了掂。
『三多，看着。』
话音未落，他手腕一抖，一颗石子无声地飞了出去。
“啪！”
石子精准地打在齐桓小队左前方二十米处的一棵树干上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。
『在那边！』
四名蓝军精英几乎是本能地同时调转枪口。
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，林锋动了。
他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狸猫，从高地上一跃而下，悄无声息地落在一片灌木丛中。
而另一边，许三多按照林锋之前的吩咐，将第二颗石子扔向了他们的右后方。
“啪！”
又是一声。
『该死！声东击西！』齐桓立刻反应过来，『我们被耍了！』
但已经太迟了。
当他们再次转回身时，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。
一名队员闷哼一声，头盔上冒起了蓝烟。
他到死都不知道，敌人是怎么出现在他身后的。
『他在我们中间！』另一名队员发出了绝望的尖叫。
恐惧，彻底笼罩了这支精英小队。
他们面对的，不是一个敌人，而是一个幽灵，一个在黑暗中随意穿梭，收割生命的死神！
齐桓的眼睛都红了。
耻辱！
这是“獠牙”小队成立以来，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！
『出来！给我滚出来！』他朝着黑暗疯狂地咆哮，『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场！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！』
回应他的，只有风声。
还有……第三声石子落地的声音。
这一次，声音来自他们的头顶。
齐桓猛地抬头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一道黑影，如同神兵天降，从树冠上直扑而下！
目标，是他！
齐桓怒吼一声，举枪就射。
但那道黑影在半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扭身，子弹擦着他的衣角飞过。
下一秒，林锋落地。
他没有丝毫停顿，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，瞬间弹射到齐桓面前。
齐桓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，握着枪的手腕剧痛无比，步枪脱手而出。
紧接着，一只冰冷的手，扼住了他的喉咙。
『你……』
齐桓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是他！
真的是一个列兵！
一个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渊，身上却散发着尸山血海般气息的列兵！
『你输了。』林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
他松开手，在齐桓惊骇的目光中，撕下了他手臂上的队长臂章。
然后，他没有再看一眼失魂落魄的齐桓，转身，如同一缕青烟，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。
现场，只剩下齐桓和最后一名早已吓傻的队员。
还有三顶冒着蓝烟的头盔。
齐桓缓缓地跪倒在地，双手用力地捶打着地面。
他败了。
败得如此彻底，如此干脆，甚至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有碰到。
对方只用了一个人，或许……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，就将他引以为傲的“獠牙”小队，屠杀殆尽。
这不是战斗。
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猎杀。
他抬起头，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，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名为“敬畏”的情绪。
『702团……』他喃喃自语，声音沙哑，『你们到底……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？』
高地上，许三多激动得浑身发抖。
『林锋！你太厉害了！太厉害了！』他语无伦次，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。
林锋将那枚队长臂章随手揣进兜里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表情依旧平静。
『这不是我厉害。』他看着许三多，认真地说道，『这是我们的胜利。没有你的眼睛，我就是个瞎子。』
许三多一愣，随即胸口一热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和归属感，瞬间填满了他的心房。
『我们……』他咀嚼着这个词，眼眶有些发红。
『对，我们。』林锋笑了笑，『走吧，游戏结束了。该回去领功劳了。』
他顿了顿，回头望了一眼山下那几个失魂落魄的蓝军士兵，眼神深邃。
『不过，对他们来说，噩梦……才刚刚开始。』
夜色，更深了。
风声呜咽，像是在为失败者哀悼，又像是在为胜利者奏响凯歌。
齐桓不知道在原地跪了多久，直到最后那名队员颤抖着将他扶起。
『头儿……我们……我们现在怎么办？』
齐桓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黑暗，仿佛想把那个身影从夜色中重新烙印出来。
列兵？
不。
齐桓在心里苦笑。
如果那是列兵，那他们这些所谓的“精英”，又算什么？
他掏出通讯器，接通了蓝军指挥部何大校的加密线路。
『报告。』他的声音，前所未有的干涩和沉重。
『我是何志军，说。』电话那头，传来指挥官威严的声音。
齐桓深吸一口气，闭上了眼睛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『“獠牙”……请求撤退。』
电话那头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许久，何志军的声音才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。
『……再说一遍？』
『报告！』齐桓猛地挺直了身体，像一杆标枪，『獠牙小队，任务失败！遭遇不明身份高手伏击，八人小队，七人“阵亡”！』
『我再说一遍，我们……全军覆没！』
『请求……立即撤离战场！』
这一次，他没有说“请求撤退”，而是“撤离战场”。
一字之差，天壤之别。
前者是战术调整，后者是……溃败。
何志军的呼吸，猛地一滞。
他握着电话的手，青筋暴起。
『齐桓，告诉我，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？』
齐桓的脑海中，再次浮现出那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，那双平静得令人心悸的眼睛。
他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准确描述。
该怎么说？
说他们被一个新兵蛋子给团灭了？
说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和装备，在对方面前就像小孩子的玩具？
这说出去，谁会信？
最终，千言万语，只汇成了一句话。
『报告首长……』齐桓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，『我们……可能……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。』
『他不是兵……』
『他是……阎王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