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抹幽蓝,在无边无际的纯白世界中,如同一个诡异的坐标,吸引着我们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旅人。它看似不远,但在深雪中跋涉,每一步都如同跨越天堑。风雪似乎永无止境,饥饿和寒冷早已麻木,只剩下机械迈步的本能。
玄玑子走在最前,他的步伐踉跄,原本飘逸的白袍结满了冰凌,破烂不堪。他依靠着观星阁秘法与残图的微弱感应,顽强地指引着方向。我背负着墨七,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冷,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,渡入他体内的煞气如同石沉大海,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反馈。
不知又行进了多久,当天色再次变得昏暗(或许是极地的极昼现象,光线并无明显变化,只是感觉时间的流逝),我们终于抵达了那抹幽蓝的边缘。
眼前的景象,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。
那并非冰封的森林,而是一片由无数巨大、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构成的“树林”!
这些水晶柱形态各异,有的如利剑直刺苍穹,有的如巨伞层层叠叠,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、幽静、仿佛蕴藏着万古寒冰的蓝色。它们静静地矗立在冰原之上,表面光滑如镜,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和漫天风雪,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冰寒灵气,以及一种……万籁俱寂的死寂感。
这里没有风雪的呼啸声,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。踏入这片蓝色水晶林的瞬间,耳边骤然一静,只剩下自己心脏缓慢跳动和血液流动的声音,显得格外清晰、甚至……刺耳。
怀中的残图变得滚烫,那暗金色的布料甚至微微发光,其上的银色符文疯狂闪烁,最终指向了水晶林的深处。
“是这里了……星殒之地的外围,‘寂静水晶林’……”玄玑子声音干涩,带着震撼与敬畏,“据说……这里是上古星辰碎片坠落之地,逸散的力量形成了这些水晶,也带来了永恒的寂静。”
永恒的寂静……我立刻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。这里的规则,似乎与外界截然不同,声音被某种力量“吸收”了。
我们小心翼翼地踏入水晶林。脚下是坚硬的蓝色冰面,走在上面发出“叩、叩”的轻响,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。水晶柱之间,弥漫着淡淡的蓝色光晕,视线并不受阻,但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。
我感觉到,右臂的煞骨在这里异常“舒适”,甚至主动吸收着空气中那精纯的冰寒灵气。但识海中的“凋零”意蕴,却变得躁动不安,它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同源却更加庞大、更加古老的存在,既渴望,又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。
玄玑子忽然在一根格外粗大的水晶柱前停下脚步。这根水晶柱表面,并非完全光滑,上面似乎铭刻着一些极其古老、扭曲的符文,与残图、宗庙雕像上的符文系出同源,但更加复杂、深邃。
“看这里。”玄玑子指着符文的中央。
我和他凑近看去,只见在那符文交织的核心,水晶内部,竟然冰封着一道模糊的身影!
那身影保持着一种挣扎向上的姿态,面容扭曲,充满了惊恐与不甘,他的身体仿佛与这蓝色水晶融为了一体,成为了这永恒寂静的一部分!
“是……是三百年前失踪的阁内前辈……”玄玑子声音颤抖,带着悲恸,“他……他也曾来寻找星殒之地的真相……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观星阁的前辈,竟然陨落于此,化为了这水晶林的一部分,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墓碑。
我们继续深入,又陆续看到了几处类似的情景。不同服饰、不同时代的人,都被冰封在这些幽蓝的水晶之中,成为了这片死寂之地的永恒装饰。他们有的手持罗盘,有的紧握刀剑,姿态各异,但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,都凝固在极致的恐惧或绝望之中。
这片美丽而诡异的蓝色水晶林,赫然是一片巨大的坟场!
越往深处走,那股无形的压力越大,寂静也变得更加沉重,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。玄玑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,他周身的星辉几乎完全熄灭,显然这里的规则对他的压制极大。
墨七趴在我背上,呼吸几乎停止,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寒铁。我知道,他快撑不住了。
就在这时,前方视野豁然开朗。
我们穿过了密集的水晶林,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冰原。而在冰原的中央,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、造型古朴诡异的祭坛。
祭坛不高,却散发着一股蛮荒、苍凉、仿佛与天地同寿的古老气息。而在祭坛的顶端,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,而是斜插着一截巨大的、断裂的、通体焦黑、仿佛被天火焚烧过的骨骼!
那骨骼即便断裂,也庞大得惊人,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,以及一种……与白玉雕像同源,却又更加狂暴、混乱的冰冷意志!骨骼断裂处,隐约可见点点星辉般的碎芒在闪烁、湮灭。
星殒之地!
那截骨骼,就是坠落的“星辰”?或者说,是某个古老存在的遗骸?
而祭坛周围,散落着一些更加巨大的蓝色水晶,里面冰封的身影也更加古老、强大。其中一具,赫然穿着与白玉雕像风格极其相似的古老服饰!
就在我们被这祭坛和星殒遗骸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,我背上的墨七,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!
他仿佛回光返照般,睁开了眼睛,目光直直地望向那祭坛顶端的焦黑骨骼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:
“神……骸……禁……忌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头一歪,最后一丝气息,彻底断绝。
墨七……死了?
我僵在原地,感受着背上那迅速变得僵硬的冰冷躯体,大脑一片空白。
一路同行,几经生死,从互相利用到并肩作战……他就这样,倒在了真相的门前?
玄玑子也愣住了,看着墨七的尸体,脸上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。
然而,还未等我们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,异变再生!
那祭坛顶端的焦黑骨骼,似乎感应到了墨七临终话语中蕴含的某种气息(或许是墨家血脉与这秘密的关联),猛地震动了一下!
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危机都要恐怖、充满了疯狂、混乱与毁灭意味的冰冷意志,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,轰然降临,瞬间锁定了站在祭坛前的我们!
玄玑子脸色剧变,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周身黯淡的星辉彻底崩散!
而我,则感觉整个识海如同被投入了冰狱,“凋零”意蕴疯狂躁动,玄铁戒指传来灼烧般的滚烫,右臂煞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!
那被封印、或者说沉睡于此的“禁忌”,似乎……被惊动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