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上极北冰原的瞬间,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。这里的寒冷,与海峡对岸的北境截然不同,那是一种绝对的、剔除了所有生机的死寂之寒。狂风卷着坚硬的雪粒,如同沙暴般抽打在脸上,瞬间就能留下血痕。每一次呼吸,都感觉肺叶像是被冰渣填满,刺痛难忍。
我们仅存的六人(那名断臂的护卫队长在登陆后不久便因伤势过重和失温彻底倒下,再也没能起来)紧紧靠在一起,用身体相互取暖,艰难地在这片纯白的地狱中跋涉。
脚下是深可及膝的积雪,下面是不知道多厚的万古冰层,湿滑而坚硬。每前进一步,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。视线所及,除了白,还是白。天空是铅灰色的,大地是惨白色的,连呼啸的风都仿佛带着苍白的死亡气息。
那观星阁的中年修士,名为玄玑子,此刻成了我们暂时的向导。他凭借对星象和那残图指向的模糊感应,勉强辨认着前往寂灭雪顶的方向。但在这风雪弥漫、天地一色的环境中,所谓的“方向”也显得如此渺茫和不可靠。
墨七的状况很不好。他的功法属性与这里的环境冲突最大,需要时刻消耗大量元气抵御严寒,脸色青紫,嘴唇干裂,气息越来越微弱。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煞气,在他周围形成一层微弱的屏障,帮他抵挡部分风雪,但这对我本就不多的力量也是巨大的消耗。
我自己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。煞气虽然不惧严寒,但维持自身活动和帮助墨七,消耗巨大。更麻烦的是,识海中那“凋零”意蕴,在这片死寂的冰原上,如同回到了母体,异常活跃。它不断散发着冰冷的波动,试图同化我的意志,让我产生一种“就此长眠于此,与这片永恒的冰雪融为一体也不错”的诡异念头。我必须时刻紧守灵台,依靠玄铁戒指和残图偶尔传来的一丝微弱暖意,与之对抗。
那三名普通水手,早已到了极限。他们只是凭借求生的本能,麻木地跟随着。其中一人在跋涉了不知多久后,无声无息地倒在了雪地里,等我们发现时,身体已经僵硬。我们甚至没有力气去掩埋他。
剩下的两名水手,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,如同行尸走肉。
食物早已耗尽。渴了,只能抓一把看起来干净的雪塞入口中,那滋味如同吞下冰刀,不仅无法解渴,反而会带走体内更多的热量。饥饿如同附骨之蛆,啃噬着我们的胃和意志。
第二天夜里,我们找到一处背风的冰崖凹陷处,挤在一起躲避风雪。气温骤降,呵出的气瞬间变成冰晶。两名水手紧紧靠在一起,身体却越来越冷,最终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,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平静。
现在,只剩下我、墨七和玄玑子三人。
玄玑子盘膝坐在最里面,周身星辉黯淡,显然也到了极限,但他依旧在努力维持着某种感应,不让我们彻底迷失方向。
墨七靠在我身边,身体冰冷,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。我不断将微弱的煞气渡入他体内,吊住他最后一口气,但我知道,这支撑不了多久。
“放……下我吧……”墨七睁开眼,眼神有些涣散,声音细若游丝,“你……自己……还有机会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我打断他,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,“还没到放弃的时候。”
我抬起头,望向风雪弥漫的前方,那座巍峨的雪顶在视野中似乎清晰了一点点。右臂的煞骨传来沉重的质感,识海中“凋零”的冰冷与玄铁戒指的微暖仍在拉锯。
我不能死在这里。墨七也不能。我们经历了那么多,从京城到北境,从海底到冰原,不是为了倒在这最后的路上。
我撕下身上已经冻硬的布条,将墨七牢牢绑在我的背上。他的重量让我的脚步更加沉重,但至少,我们能一起前进。
“走。”我对玄玑子说道。
玄玑子看了我一眼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点了点头,挣扎着起身,再次走在了前面。
风雪依旧,前路茫茫。
背负着墨七,我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艰难,积雪没到大腿,冰冷的寒气顺着腿部疯狂上涌。煞气在飞速消耗,饥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我的意识防线。
不知走了多久,就在我感觉双腿如同灌铅,意识即将被冰雪同化时,前方的玄玑子突然停下了脚步,指着远处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:
“看!那……那是……”
我奋力抬头望去,透过漫天风雪,隐约看到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,那片纯白的冰原之中,似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冰雪的颜色——
那是一抹幽暗的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……蓝。
仿佛是一片……冰封的森林?或者……别的什么?
而怀中的残图,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,指向那抹幽蓝的方向。
那里,似乎就是“星殒之地”?
希望,如同风中残烛,再次摇曳起来。
我咬了咬牙,背着墨七,迈动如同冰柱般的双腿,向着那抹幽蓝,一步一步,艰难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