窝棚周围弥漫的血腥气,很快被流动的瘴气冲淡、吞噬,只留下打斗的狼藉和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(一名被煞气侵体而亡,一名被墨七重创后未能及时撤离)。空气中残留的杀意,却比瘴气更加粘稠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墨七的声音打破死寂,他迅速处理着自己背上崩裂的伤口,动作因疼痛而略显僵硬,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瘴气深处,“‘影狩’的人就像附骨之蛆,一击不成,必有后手。我们必须立刻转移。”
我点了点头,尝试站直身体。体内那股新生的、冰冷凝练的煞气力量在经脉中缓缓流淌,带来一种陌生的充实感,同时也带来一种隐隐的躁动与嗜血冲动,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凶兽,在低声咆哮。我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这股不适,灵台中玄铁戒指传来的微凉气息起到了关键作用,如同给躁动的凶兽套上了缰绳。
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痹和刺痛,毒素正在缓慢蔓延。我撕下衣襟,试图扎紧伤口上方,减缓血流,动作间能感觉到右臂那迥异于常的冰冷与力量。手臂上的暗色纹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,如同岩石的天然脉络。
“你的力量……”墨七处理完自己的伤口,目光落在我右臂上,带着审视,“《山魄铸灵诀》初成,便能有此威势,确实惊人。但切记,煞气侵心,需时刻警惕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我沉声回应。这股力量是双刃剑,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在赋予我力量的同时,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的心性。方才战斗中那决绝的杀意,以及此刻对血腥气的某种隐秘渴望,都让我暗自心惊。
我们没有时间仔细检查那两名杀手的尸体获取更多信息,墨七只是在其中一人身上快速搜索,找到了一块同样的“凝视漩涡”木牌,以及几个装有不同颜色药粉和毒液的小瓶。
“走!”他将有用的东西收起,低喝一声,率先向着与“影狩”杀手退走相反的方向,也就是灵瘴谷更深处潜去。
我紧随其后,脚步比之前沉稳了许多。新获得的力量支撑着残破的身体,虽然左肩的伤势和体内的旧创依旧带来持续的痛苦,但至少不再是累赘。我们如同两道融入瘴气的阴影,在扭曲的林木和怪石间快速穿行。
墨七选择的路线更加刁钻,时而攀上湿滑的岩壁,时而涉过及膝的、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沼泽。他似乎在利用这复杂的地形和浓郁的瘴气,尽可能抹去我们留下的痕迹。
一路上,我们不敢有丝毫停歇。体内的煞气在奔行中自行运转,不断汲取着周围环境中稀薄的地脉煞气,缓慢地巩固着那刚刚铸就的“煞骨”。我能感觉到,右臂的骨骼似乎在发生着某种细微而深刻的变化,变得更加致密、坚硬,对煞气的亲和力也更强。但同时,那股冰冷的躁动感也如影随形。
数个时辰后,我们找到了一处位于巨大枯树根部的天然树洞,洞口被垂落的藤蔓和厚厚的紫色苔藓覆盖,相对隐蔽。墨七仔细探查周围,确认没有危险后,我们才钻了进去。
树洞内空间狭小,但足以容身。一进入这里,外界瘴气的甜腻腐朽气味似乎淡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木头腐烂的沉闷气息。
“暂时安全。”墨七靠在洞壁上,疲惫地闭上眼,抓紧时间调息。连续的战斗、受伤和逃亡,让这位意志如铁的男人也显出了疲态。
我则盘膝坐下,将心神沉入体内。首先处理左肩的伤口。调动一丝煞气,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伤口处的毒素。煞气与毒素接触,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,相互侵蚀、消磨。这个过程带来加剧的疼痛,但效果显着,伤口的麻痹感在缓慢减轻,流出的血液也重新变得鲜红。
处理完伤口,我开始仔细体悟这新生的力量。《山魄铸灵诀》的法门在心头流转,引导着冰冷的煞气在拓宽加固后的经脉中运行。与之前纯粹的反噬寒意不同,这股融合了地脉煞气与宗庙反噬之力的全新能量,更加沉重、凝练,带着一种蛮荒的破坏力,运转之时,隐隐与脚下大地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。
我的感知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。在这瘴气弥漫的环境中,我对那些阴冷、负面的能量气息变得更加敏感。甚至能模糊地“听”到地底深处,那地脉煞气如同暗流般缓缓流动的声音。
这就是“煞骨”初成的感觉吗?
然而,就在我沉浸在对新力量的体悟中时,怀中那枚玄铁戒指,再次传来了异动!
这一次,不再是共鸣或传递画面,而是一种……示警般的急促震颤!
同时,一股极其微弱、却带着致命威胁感的阴冷气息,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,骤然出现在我的感知边缘!这股气息飘忽不定,仿佛融入了瘴气本身,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,向着我们所在的树洞方向靠近!
不是之前那些“影狩”杀手的气息!这道气息更加隐蔽,更加冰冷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为杀戮而生的死寂感!
“墨七!”我猛地睁开眼,低喝道。
几乎在我出声的同时,墨七也霍然睁眼,眼中精光爆射,显然他也察觉到了那逼近的危险!
“是‘影狩’的‘幽魂’级杀手!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他们竟然派出了这个级别的存在……看来是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了!”
“幽魂”级?听起来就远比之前的杀手可怕。
来不及多想,那道阴冷气息已经如同鬼魅般,出现在了树洞之外!
没有脚步声,没有破空声,只有一股无形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杀意,如同冰冷的潮水,透过藤蔓和苔藓,渗透进狭小的树洞!
“轰!”
覆盖洞口的藤蔓和苔藓瞬间化为齑粉!一道模糊的、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,如同没有实质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!
他甚至没有使用任何兵器,只是抬起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,五指成爪,带着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死气,直接向着我的头顶抓来!
速度太快!快得超出了我目前的反应极限!
避无可避!
“吼!”
生死关头,我体内那新生的煞气被彻底激发,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!右臂上的暗色纹路瞬间亮起,灰黑色的煞气如同沸腾的岩浆,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,凝聚在拳头之上,不闪不避,一拳迎向那只苍白的手爪!
与此同时,墨七的刀也到了!刀光如雪,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,斩向那“幽魂”杀手的侧颈!
“嘭!”
拳爪相交,发出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!
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死气顺着拳头疯狂涌入我的手臂,试图冻结我的煞气、侵蚀我的生机!而我拳上的煞气也如同狂暴的凶兽,嘶吼着反扑回去,与那死气激烈绞杀!
右臂剧震,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,那刚刚铸就的“煞骨”仿佛都要被这股恐怖的力量震碎!喉咙一甜,鲜血再次涌上口腔。
而墨七的刀,在距离那杀手脖颈三寸之处,竟被一层无形的、粘稠的阴气屏障挡住,难以寸进!
那“幽魂”杀手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,似乎也没料到我这垂死一击竟然蕴含如此古怪而霸道的力量。他发出一声如同金属摩擦般的、毫无情绪的冷哼,另一只手随意一挥,一股磅礴的阴气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墨七的刀身上!
“铛!”
墨七连人带刀被震得向后飞退,重重撞在树洞内壁上,一口鲜血喷出,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。
差距太大了!
这“幽魂”级杀手的实力,远超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!
那杀手冰冷的目光再次锁定在我身上,苍白的手爪上死气更盛,显然下一击就要将我彻底毙命!
绝望之际,我怀中的玄铁戒指震颤得越发剧烈,那冰冷的触感几乎要灼烧我的皮肤!一段更加清晰、却依旧残缺的意念,如同最后的挣扎,冲入我的脑海:
【……煞……引……地……脉……爆……】
煞气?引动地脉?爆炸?
福至心灵!我几乎是本能地,将体内所有的煞气,不再用于攻击或防御,而是以一种《山魄铸灵诀》中记载的、极其危险近乎自毁的方式,疯狂地注入脚下的大地!
“轰隆隆——!!”
以树洞为中心,方圆十丈内的地面猛地剧烈震动起来!浓郁的地脉煞气被我这孤注一掷的行为强行引动,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,轰然爆发!
地面开裂,碎石激射,混乱而狂暴的煞气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,瞬间席卷了一切!
那“幽魂”杀手显然没料到我有此一招,身影在狂暴的煞气乱流中一阵模糊,那必杀的一击也被打断。他周身的阴气屏障在混乱煞气的冲击下剧烈波动。
“走!”
墨七强忍伤势,一把抓住因力量耗尽而瘫软的我,趁着这短暂的混乱,如同利箭般冲出崩塌的树洞,头也不回地向着瘴气最浓郁、地形最复杂的山谷深处亡命遁去!
身后,传来那“幽魂”杀手一声蕴含怒意的尖啸,以及更加恐怖的死气爆发,显然他并未被那地脉煞爆重创,反而被彻底激怒。
但我们,终究还是从那必死的杀局中,再次抢得了一线生机。
只是这生机,是用更重的伤势和更深的绝望换来的。
“幽魂”索命,如影随形。而这灵瘴谷,似乎也并非久留之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