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苦不再是浪涛,而是化作了实质的、无孔不入的介质。地脉煞气与宗庙反噬之力如同两条毒龙,在我残破的经脉与血肉中撕咬、冲撞。《山魄铸灵诀》的法门则像一根烧红的铁钳,强行钳制着它们,逼迫它们按照既定的、残酷的路径运转,将我的身体当作熔炉与铁砧。
每一次循环,都感觉像是被碾碎成齑粉,又被强行重塑。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,唯有灵台深处那一点由极度不甘和求生欲凝聚的意念,如同风中残烛,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。
墨七布下的阵法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幽光,将更多的阴冷煞气汇聚过来,注入我这具仿佛永不知饱足的“熔炉”。窝棚内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,空气中弥漫着血腥、煞气以及一种仿佛金属被锻打时的奇异味道。
不知过去了多久,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这两种力量彻底撕碎、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无边黑暗之时,异变陡生!
那一直在我体内激烈对抗、互不相容的煞气与反噬之力,在《山魄铸灵诀》近乎蛮横的催逼下,运转到某个临界点时,竟猛地停滞了一瞬!
紧接着,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更加剧烈的坍缩感从丹田位置传来!
仿佛我体内所有的痛苦、所有的力量、所有的生机与死气,都被强行压缩向一个无限小的奇点!
“轰!!!”
无声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!
那坍缩到极致的奇点,猛地爆发了!
一股全新的、冰冷、凝练、带着沉重煞气与锋锐寒意的力量,如同沉寂火山喷发,瞬间席卷全身!这股力量所过之处,原本被撕裂的经脉竟被一种蛮横的方式强行拓宽、加固,上面覆盖了一层黯淡的、如同被煞气浸染过的金属光泽!破碎的血肉被这股力量冲刷、浸润,虽然依旧剧痛,却多了一种诡异的“坚实”感。
最明显的变化,来自于我那几乎废掉的右臂。
覆盖其上的青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,不,不是褪去,而是融入了皮肉筋骨之中!手臂恢复了知觉,但那是一种冰冷、沉重、充满力量的知觉。皮肤表面,隐约浮现出几道极淡的、如同岩石纹理般的暗色纹路,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灰黑色煞气。
成功了?!
我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精光一闪而逝,瞳孔深处似乎有灰黑色的煞气漩涡旋转,旋即隐没。一股远比之前磅礴、却冰冷沉凝的力量在体内奔腾流转,虽然总量或许不及全盛时期,但其质其性,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!
《山魄铸灵诀》,第一重,成了!
我竟然真的在那不足一成的概率下,扛了过来,并将那致命的反噬之力与地脉煞气,强行锤炼,化为了己用!
然而,还来不及感受这新生的力量,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灵魂层面的疲惫便如同潮水般涌来。身体的创伤并未完全愈合,只是被这股新生的、更强大的力量强行镇压、覆盖。这次的“破而后立”,消耗的是我近乎所有的生命本源。
我瘫软在地,剧烈地喘息着,浑身被一层灰黑色的污垢和凝固的血痂覆盖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但我的眼神,却亮得惊人。
“感觉如何?”墨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他一直在阵法外护法,此刻见我醒来,立刻上前。
“还……死不了。”我扯动嘴角,声音依旧沙哑,却多了一丝力量感,“这《山魄铸灵诀》,果然……霸道。”
我尝试抬起右臂,动作虽然还有些滞涩,却不再僵硬无力,心念微动,一缕灰黑色的煞气便如同灵蛇般缠绕在指尖,散发着阴寒锐利的气息。
墨七仔细探查了我的状况,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与释然。“你竟然……真的做到了。不仅扛过了煞气蚀体,还将那反噬之力也一并炼化。虽然只是初步融合,境界也低微,但根基……已被重塑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凝重地告诫:“不过,此法终究是偏锋。这股力量煞气极重,易影响心性,需时刻以意志驾驭,谨守灵台清明。而且,你肉身与灵魂的旧伤只是被强行压制,并未根除,仍需小心调养,寻找根治之法。”
我点了点头,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,心中百感交集。这是用几乎殒命的代价换来的力量,是一柄双刃剑。
“我们在此耽搁太久,‘影狩’的人恐怕……”我看向窝棚外依旧浓郁的瘴气,担忧道。
墨七眼神一寒:“你的修炼动静不小,虽然瘴气隔绝了大部分气息,但难保不会有蛛丝马迹泄露。我们必须立刻离开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——
“嗤!嗤!嗤!”
数道极其轻微的、几乎与瘴气流动融为一体的破空声,骤然从窝棚四周响起!
速度快得惊人!
墨七反应极快,猛地一脚踢翻身前的简易石桌挡在我身前,同时身形暴退,刀光已然出鞘!
“叮叮叮!”
数枚细如牛毛、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,大部分被石桌挡住,发出清脆的声响,但仍有几枚穿透了窝棚的枝叶屏障,向我们射来!
墨七刀光如幕,精准地将射向他的毒针劈飞。而我,几乎是本能地,抬起了刚刚恢复的右臂,心念一动,那萦绕在指尖的灰黑色煞气瞬间在手臂前凝聚成一面巴掌大小、略显虚幻的盾牌!
“噗!”
一枚毒针射在煞气盾牌上,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,针上的幽蓝光泽与灰黑煞气相互侵蚀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最终毒针力竭,坠落在地。
挡住了!
虽然只是仓促间的防御,但这新获得的力量,确实带来了实打实的提升!
“果然在这里!拿下!”
低沉的冷喝声从瘴气中传来,四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窝棚周围,将我们包围。他们全身笼罩在特制的黑衣中,脸上戴着遮挡瘴气的面罩,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,手中持有的兵器也各不相同,但都散发着浓烈的杀意。
正是“影狩”的杀手!他们终究还是追踪到了这里!
没有任何废话,四名杀手同时发动攻击!两人直扑墨七,刀剑齐出,招式狠辣刁钻,配合默契。另外两人则目标明确地攻向我,一人使一对淬毒短刃,身法诡异,另一人则手持一条漆黑的锁链,链头带着倒钩,如同毒蛇般向我缠绕而来。
战斗瞬间爆发!
墨七以一敌二,刀势狂猛,丝毫不落下风,但他背上的伤口显然影响了他的动作,使得他的防守不如之前那般滴水不漏。
而我,面对两名杀手的围攻,只能凭借刚刚获得的力量和本能闪躲、格挡。右臂挥舞间,灰黑色煞气缭绕,或凝成短刃格挡短兵,或化作气盾抵挡锁链缠绕。力量虽新,却异常凝练,带着一股阴寒的侵蚀性,让那两名杀手也颇为忌惮,不敢硬接。
但我的实战经验终究太少,身体也远未恢复,在两人默契的围攻下,很快便左支右绌,险象环生。那锁链如同附骨之蛆,几次险些缠住我的脚踝或脖颈,短刃更是招招不离要害。
“嗤啦!”
一个闪避不及,我的左肩被短刃划开一道血口,伤口处传来的并非单纯疼痛,还有一股麻痹感——刃上有毒!
就在那使锁链的杀手看准机会,链头如同毒龙出洞,直取我咽喉的刹那——
我一直紧握在左手、那枚救过我一次的青铜罗盘碎片,其中一块棱角最为尖锐的,被我猛地用尽全力,灌注了一丝新生的煞气,当做暗器掷了出去!
碎片划破瘴气,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灰黑色尾迹,速度竟出乎意料地快!
那杀手显然没料到我这垂死挣扎的一击有如此速度和力道,想要闪避已然不及!
“噗!”
碎片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右眼!
“啊——!”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瘴气谷的死寂。
杀手捂着眼睛踉跄后退,锁链攻势瞬间瓦解。
另一名使短刃的杀手动作一滞,似乎被同伴的惨状所惊。
就是现在!
我强忍着左肩的麻痹和剧痛,体内那冰冷的煞气疯狂运转,全部灌注于右臂,整个人合身扑上,右拳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,直轰对方面门!
拳风所过之处,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冰冷!
那杀手仓促间举刃格挡。
“咔嚓!”
伴随着短刃断裂的脆响,我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!
灰黑色的煞气瞬间爆发,侵入其体内!
那杀手身体剧震,双眼猛地凸出,口中喷出的鲜血竟然带着丝丝冰碴,整个人如同被冻僵般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气息迅速萎靡。
瞬间,攻守易形!
我喘着粗气,右拳之上煞气缓缓收敛,看着倒地不起的杀手和远处捂着眼睛哀嚎的另一人,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,只有劫后余生的冰冷。
另一边,墨七也抓住了机会,刀光如雷霆般闪过,将一名对手重创逼退,另一名见势不妙,虚晃一招,迅速后撤,与那名眼睛受伤的杀手汇合,毫不犹豫地扶起倒地不起的同伴,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浓郁的瘴气之中,消失不见。
战斗开始得突然,结束得也迅速。
窝棚前,只剩下我和墨七,以及满地狼藉和血腥气。
墨七拄着刀,微微喘息,背上的伤口再次崩裂,鲜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。他看向我,眼神复杂,既有赞许,也有深深的忧虑。
“你……适应得很快。”他说道,“但‘影狩’睚眦必报,这次他们吃了亏,下次来的,只会更棘手。”
我看着自己煞气缭绕的右拳,感受着体内那冰冷而强大的力量,以及左肩伤口传来的麻痹感,缓缓抬起头,望向北方。
“那就……让他们来。”
我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股经过血与火锤炼后的冷硬。
力量已然获得,前路依旧凶险。
但这条路,我会用自己的拳头,一步步砸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