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河水溅入船舱,打在脸上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小船在墨七的全力操控下,如同一条受惊的游鱼,在昏暗的河道中顺流疾驰,试图利用水流的速度摆脱岸上追兵的视线。
夜风在耳边呼啸,却吹不散那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。
“抓紧!”墨七低喝一声,猛地一扳船桨,小船险之又险地避开河中一块凸起的礁石,剧烈的摇晃让我几乎栽进河里,死死抓住船舷才稳住身形,伤口因此崩裂,鲜血再次渗出,染红了粗糙的木板。
身后,渔村方向的火光和人声并未远去,反而沿着河岸快速移动,显然那些驿骑并未放弃,正沿岸追击。更麻烦的是,下游远处,也隐约出现了几点晃动的火光——上下游的拦截,正在形成。
我们如同坠入陷阱的困兽,被驱赶着,走向预设的屠场。
“这样下去不行!”我强忍着眩晕和剧痛,嘶声道,“他们沿河追击,我们目标太明显!”
墨七眼神冰冷,目光飞速扫过两岸地形。左侧是陡峭的崖壁,难以攀爬;右侧则是相对平缓的河滩和茂密的树林。
“只能强行登岸,从林子里穿过去!”他当机立断,“前方河道有个弯,水流会减缓,是唯一的机会!”
他不再保留体力,体内力量勃发,船桨在水中划出深深的涡旋,小船的速度再快三分,直冲向那个河道转弯处。
然而,就在我们即将抵达弯道时——
“放箭!”
一声冷酷的命令从右岸林中响起!
霎时间,破空之声密集如雨!不再是之前零星的试探,而是数十支闪烁着寒光的箭矢,如同飞蝗般从林中倾泻而出,覆盖了我们小船所在的大片区域!
墨七怒吼一声,弃桨拔刀!一道雪亮的刀光瞬间绽放,如同泼水不入的屏障,护住小船前方。“叮叮当当”的脆响连成一片,大部分箭矢被他精准地劈飞或格挡开。
但箭矢太过密集,仍有漏网之鱼!
“噗!”
一支利箭擦着我的肩膀掠过,带起一溜血花。另一支则“夺”地一声,深深钉入我耳边的船舷,箭尾兀自剧烈颤抖。
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。
我伏低身体,心脏狂跳,手中紧紧攥着那把仅剩的匕首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力量枯竭,反噬缠身,此刻的我,与待宰的羔羊无异。灵魂深处的冰冷印记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杀机,躁动得更加厉害,玄铁戒指传来的凉意几乎要被压制。
“准备!”墨七的声音因全力运功而显得有些变形。
小船猛地冲入河道弯处,水流果然减缓了许多。
“跳!”
墨七一脚踢翻小船,同时抓住我的手臂,借着船只倾覆的力道,两人如同两只大鸟,猛地向右侧河滩扑去!
“哗啦——!”
冰冷的河水再次将我们淹没。我拼命挣扎,在墨七的拖拽下,踉跄着爬上了泥泞的河滩。身后,倾覆的小船打着旋,被水流迅速冲向下游,吸引了部分箭矢。
“在那里!别让他们进林子!”
岸上的追兵显然预料到了我们的意图,呼喝着从林中冲出,明晃晃的刀剑在稀疏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。人数不多,只有七八人,但个个身手矫健,气息精悍,显然是精锐。
没有多余的废话,杀戮瞬间展开。
墨七将我往身后的树林方向一推,自己则如同猛虎入羊群,迎上了冲来的追兵。他的刀法狠辣凌厉,每一刀都直奔要害,带着一股以命搏命的惨烈气势。一时间,刀光剑影交错,血肉横飞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
他是在用生命为我争取时间。
我咬紧牙关,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,拼命向不远处的密林跑去。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碎石上,牵扯着全身的伤口,痛得几乎昏厥。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,喉咙里满是血腥味。
不能停下!不能成为他的拖累!
就在我即将冲入树林的刹那,一道阴狠的刀光自身侧袭来!一个原本埋伏在河滩草丛中的追兵,抓住了这个机会!
我根本来不及闪避,只能凭借本能,将手中匕首向前一挡!
“锵!”
金铁交鸣!巨大的力量从匕首上传来,我虎口崩裂,匕首脱手飞出,整个人也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后摔去。
那追兵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,手中长刀毫不犹豫地向着我的脖颈斩落!
完了……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“嗡!”
我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青铜罗盘碎片,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最后一抹黯淡的青光!
青光如同涟漪般扩散,虽然微弱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空间扭曲感。
那追兵斩落的长刀,仿佛劈入了一层粘稠的胶质中,速度骤然一缓,轨迹也发生了细微的偏转!
“噗嗤!”
长刀最终砍在了我身旁的泥地上,深入半尺!
那追兵愣住了,似乎无法理解这诡异的一幕。
而这短暂的停滞,对于墨七来说,已经足够!
一道匹练般的刀光自我身后席卷而来,如同死神的镰刀,瞬间掠过那名追兵的咽喉!
鲜血喷溅,染红了初晨的微光。
墨七一把捞起瘫软在地的我,头也不回地冲入了茂密的树林。他的背上,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鲜血浸透了黑衣。
身后,追兵的怒吼声和更多的脚步声被层层叠叠的树木迅速隔绝、拉远。
我们不敢有丝毫停留,借着林地的掩护,向着深处亡命奔逃。墨七显然精通野外追踪与反追踪,不断变换方向,利用地形掩盖踪迹。
不知跑了多久,直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点,直到身后的追杀声彻底消失,直到我们再也听不到河水的声音,墨七才终于力竭,带着我一起摔倒在一条布满腐叶的干涸溪谷里。
他剧烈地喘息着,脸色苍白如纸,背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。我也好不到哪里去,旧伤未愈,又添新创,反噬之力在经历了连番惊吓和透支后,如同挣脱了部分束缚的凶兽,在体内疯狂冲撞,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再次拖入黑暗。
我们躺在冰冷的溪谷中,如同两只濒死的野兽,在晨曦中艰难地舔舐着伤口。
活下来了。
又一次。
我抬起颤抖的手,看着那枚再次恢复平静的青铜罗盘碎片。它表面布满了裂痕,灵性尽失,显然刚才那一下,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。它救了我一命。
而玄铁戒指,依旧沉默地散发着凉意,对抗着灵魂深处的冰冷。
墨七挣扎着坐起身,撕下衣襟,开始粗暴地包扎自己背上的伤口。他的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,但眼神却依旧锐利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“我们……还在包围圈里吗?”我声音微弱地问。
“暂时甩掉了尾巴,但绝不安全。”墨七喘着气,声音沙哑,“朝廷动了真格,沿途关卡必定严密。我们必须绕更远的路,走更偏僻的山道。”
他看向我,眉头紧锁:“你的情况……更糟了。”
何止是糟。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,被粗糙地粘合起来,随时可能彻底碎裂。反噬的寒意与肉身的剧痛交织,几乎要摧毁我的理智。
“还……死不了。”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。
墨七沉默了一下,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装着“镇魂液”的小玉瓶,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递给了我。“最后一滴了。能撑多久,看你的造化。”
我没有客气,接过玉瓶,将那一滴珍贵的液体吞下。熟悉的、强行镇压的“静”之法则再次蔓延,虽然效果似乎比上次更弱,持续时间可能更短,但至少,又将我从彻底冰封的边缘拉了回来。
我们必须尽快赶到观星阁。
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。
我抬起头,透过茂密的树冠,望向北方。那个方向,是未知的北境,是神秘的观星阁,也是眼下唯一的生路。
只是,这条路,注定要用鲜血和意志,一步步蹚过去。
晨光熹微,林间鸟鸣清脆,却驱不散我们周身弥漫的血色与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