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村子？”
朱允炆眉头微皱。
他此行所求，是寻得能让皇爷爷彻底放下对四叔戒备的线索。
一个村落，能藏什么玄机？
但——
他素来谨慎。
当即转身，携柳泷玉朝那方向而去。
桃花村离平安县并不远。
山风微凉，朱允炆一路跋涉，脚步时缓时急。
不多时，眼前现出一条蜿蜒于林间的石径。
柳泷玉抬手指向远处，“就在这儿了。”
朱允炆默然点头。
越往前行，他眉间越是凝重。
“皇爷爷怎会踏足此地？一座荒山野院，能藏何事？”
话虽如此，他的脚步仍未停歇。
不久后，小院轮廓显现。
四周寂寥，草木杂生，钟山方向空无一物。
“这就是朱雄英初次现身之处？”
朱允炆低声自语，心头疑云密布。
在他心中，朱雄英早已是扰乱命运的变数，诡秘莫测，行踪不定。
“不过是个乡野之人，装神弄鬼罢了！”
念头落下，他转身欲去。
“这地方有何可观？”
“皇爷爷竟会带四叔来此？”
冷言出口，朱允炆迈步便走。
刚一动身，柳泷玉轻声唤道：“殿下！”
“既然到了，何不稍作查看？”
朱允炆停下脚步，略一沉吟，终究回身。
他走向院门，抬手欲叩。
未及触碰——
“吱呀”一声，门自行开启。
刹那之间，朱允炆如遭电击，僵立当场。
身体微微颤栗，面色骤变。
“朱允熥！”
他眯起双眼，声音发紧，“你怎会在此？”
“还有……”
门内之人正是朱允熥。
神情淡然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。
只轻轻唤了一句：“二哥。”
若是仅见此人，还不至于令朱允炆失态。
真正让他心神剧震的，是朱允熥身后之景。
如今太平县学府渐兴，院中已无昔日桌椅陈设。
不知是有意为之，抑或巧合——
晾绳之上，挂着一件洗晒过的男子常服，竟是老爷子惯穿的款式。
旁边，另有一袭妇人衣裙，同样洁净晾干。
这一幕落入眼中，朱允炆浑身一震。
双目圆睁，心跳如鼓，整个人不由自主连退数步。
“这……”
“这怎么可能？”
他死死盯住朱允熥，目光中满是惊骇与质问，似要撕开谜底。
此刻，一切豁然清晰。
难怪当年四叔来到此处，次日便匆匆北返。
也终于明白，为何皇爷爷对四叔信任有加。
答案已在唇边——
可他不敢说出口。
不！
绝不接受那样的真相！
他猛地向后退去，脚步凌乱。
声音颤抖，几乎变了调。
“朱允熥……”
话到嘴边，却又咽了回去。
视线来回游移，像是在寻找什么，又像逃避着什么。
“二哥，要不进来说话？”
朱允熥轻声开口。
他们早已察觉，朱允炆到了。
可和以往一样。
是否迈入那道门，全凭他自己决断。
正屋内，马皇后静立等候。
墙上挂着的衣裳，便是无声的召唤。
只要踏入门槛，唤一声“奶奶”，便意味着承认她的存在。
但朱允炆却恍如魂魄离体。
转身就走，毫不犹豫。
“你身为皇孙，不在宫中安分待着，跑来此处作甚？”
“莫非以为我同你一般清闲，整日无事可做？”
他厉声呵斥，语气急促。
旋即背过身，大步离去。
朱允熥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甚至注意到，他垂落的双手，不断攥紧、松开，仿佛在与无形之力搏斗。
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。
“唉……看来，这孩子终究还是放不下啊。”
身后，马皇后缓步走出。
凝视着朱允炆离开的方向，轻轻一叹。
朱允熥满脸困惑：“奶奶，他为何不愿进来？”
“还能为何？不愿相信，不敢面对。”
“或者——压根不想知道。”
“他自小守礼，对你爷爷，对我，从未失敬，始终规规矩矩，从不越雷池一步。”
“正因如此，礼法成了他的壳，情分却被关在了外头。”
“此刻他大概还在骗自己——刚才所见，不过是幻影罢了。”
马皇后低语，目光落在朱允熥身上。
“你还年少，不懂这些。”
“当年你大哥在时，性子与他截然不同。”
“咱们老朱家虽是皇族，可你爷爷一直盼着，家中有暖意，有亲缘。”
“可今日他转身离去，便是亲手斩断这份情意。”
朱允熥忽然想起往事：“其实早年，爷爷和父亲带我来此，也曾请过二哥。可他不是推说不在，便是直接回绝。”
马皇后微微摇头，神情怅然。
再度望向远方。
“这孩子心太重……”
“表面守礼，实则压抑至极。”
“他或许清楚自己所求，所以步步为营。”
“可一路谨小慎微，却把人心走丢了。”
“世人常说天子孤独，可咱们老朱家的天子，绝不该孤身一人。”
“只可惜……谁又能知他心中所想。”
……
“那绝不可能是奶奶！”
朱允炆疾步前行，语气坚定，不容置疑。
他缓缓回身，目光落在身后的柳泷玉身上。
“今日之事，不准再提。”
柳泷玉唇角微扬，“殿下所言何事？妾身并不知晓。”
“不知最好。”朱允炆丢下这句话，迈步前行。
可心头却如狂风卷浪，翻腾不止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原来祖父与父亲那段时间四处寻觅的东西，早已有人知情。
就连朱允熥，也早一步知晓内情。
唯独自己，到最后才反应过来？
难道……你们从一开始就防着我？
说什么血脉亲情，根本就是笑话！你们何时真正将我视为家人？
是蜉蝣道人？
还是那个该死的道士在背后操纵一切？
朱允炆站在原地，脑海中不断闪现过往种种异常之处——从宫中密谈，到四叔朱棣近日的举止怪异。
他猛然惊觉，或许自始至终，他和母亲都不过是局外之人。
所有人都知道真相。
连朱棣被皇爷爷亲自带去探视的事，也是早就安排好的戏码。
可曾有一次？
可曾有一次让我参与其中？
祖父甚至连半句暗示都不曾留下？
那我算什么？
难道从小就被收养，只是因为需要一个替身？
替身？
我竟是替身！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