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浩飘在储物柜前,手里捏着一包红烧牛肉味的仿生餐。他刚撕开一角,娜娜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。
“个人日配额今日已用尽。”
他手一顿,转头看她。娜娜站在控制台旁,手指还点在屏幕上,眼神平静,像是在报天气。
“我就再拿一包。”陈浩说,“又不是偷。”
“规则是每人每天一包主食、两份补给品。”娜娜没抬高声音,“你昨天领了两次高热量餐,今天已经超了。”
卡尔从工具箱里抬起头:“那就该按规矩来。谁也不能例外。”
陈浩把餐包往柜子里一塞,人往后飘了半米,撞上座椅背才停住。“哟,你还当真了?我又没抢你那份。”
“公平不是嘴上说说。”卡尔合上箱子,“我们带的物资有限,要是现在乱来,后面怎么办?”
苏珊正靠在乘客席上,手里拿着一瓶水。她没急着喝,只是轻轻晃了晃,看着水珠贴在瓶壁上打转。
“我每天要吃叶酸和钙片。”她说,“这些也算进‘平均’里吗?”
卡尔皱眉:“特殊补给可以另算,但得有标准。”
“那你说标准是什么?”苏珊抬头,“按体重?心跳?还是怀孕周数?”
没人接话。
陈浩挠了挠头:“你们别吵了,不就是多吃一口少一口的事。”
娜娜调出投影,光屏浮在空中。上面是四个人的名字,下面是一串数字,标着每日消耗记录。
“过去七十二小时,陈浩总摄入超出基准百分之三十八。”娜娜说,“卡尔维持在标准线,苏珊因孕期需求额外领取营养剂十三次,均经系统批准。当前剩余主食储备可支撑九十一天,若消耗速率上升,将缩短至六十七天。”
陈浩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两秒,伸手想关掉屏幕,结果碰歪了投影,画面歪了一下。
“行吧,我承认我嘴馋。”他说,“但我胖,代谢慢,饿得快也是事实。”
“那你当初怎么不多练练?”卡尔说。
“我要是能坚持跑步,现在早成奥运选手了。”陈浩翻了个白眼,“还用在这儿吃仿生牛肉?”
苏珊笑了下,又很快收住。“我不是想搞特殊。”她说,“我只是不想孩子出问题。如果因为缺营养导致发育异常,你们谁能负责?”
卡尔沉默了一会儿,手指敲了敲工具箱边缘。
“我不是不在乎。”他说,“我是怕开了口子,以后谁都这么说。今天你要补钙,明天他说他胃不好要吃软的,后天又有人说他失眠要加安神剂。到最后,规则就成了摆设。”
“所以我们要定新规则。”陈浩突然说。
他飘到控制台前,抓着边缘稳住身体,对着娜娜:“你有所有人健康数据吧?心跳、血压、营养指标,全都有?”
“有。”娜娜点头。
“那就这么办。”陈浩竖起一根手指,“基础配额每人一样,不能动。额外部分,由娜娜根据实际身体情况评估发放,每周公布一次调整原因。谁有问题,当场提,大家一块听。”
他看向卡尔:“数据公开,流程透明,不算违规吧?”
卡尔没立刻回答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记录本,又抬头看了眼苏珊。
“你要真能做到公开,我没意见。”他说。
“那我呢?”陈浩咧嘴,“我下周要是又被查出多吃,是不是得写检讨?”
“贴驾驶舱门上。”苏珊说。
“那太丢人了。”陈浩摇头,“不如让我扫地。”
“扫不了。”娜娜说,“飞船无尘,清洁靠静电吸附。”
“你看,连惩罚都设计不了。”陈浩摊手,“这船根本不给人犯错的机会。”
舱内安静了几秒。
然后卡尔从水箱里拿出一瓶水,递给他。
“你刚才说得对。”他说,“人不一样,活法也得变。”
陈浩接过水,拧开喝了一口。水有点凉,顺着喉咙下去,舒服了些。
“其实我也知道不能乱拿。”他说,“就是有时候看到吃的,脑子比嘴巴慢半拍。”
“下次慢的是手。”卡尔说。
“我尽量。”
娜娜开始操作控制台,几声轻响后,系统提示音响起。
“物资分配模式已更新:基础均等+动态调节机制启用。健康监测数据将每日同步,补给申请需经系统审核并备案。”
光屏上的名字重新排列,每个人的配额旁边多了个小标记,绿色的,一闪一闪。
苏珊轻轻呼出一口气,把手里的空瓶放进回收口。她动了动肩膀,似乎想换个姿势,但动作很慢。
陈浩注意到她没说话,飘过去问:“你还好吗?要不要我帮你热份流质餐?”
“不用了。”她说,“就是有点累。”
“你坐太久。”卡尔站起身,走到她旁边,“换位置时得借力,别硬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苏珊笑了笑,“就是懒得动。”
陈浩伸手帮她把飘起来的毯子拉下来,顺手固定在扶手上。
“以后这种事归我管。”他说,“你是重点保护对象,我是重点服务人员。”
“那你工资多少?”苏珊问。
“还没谈。”陈浩说,“先试用,干得好再加薪。”
“那你现在就开始表现。”她说,“去给我拿片维生素b12。”
陈浩做了个敬礼的动作,转身飘向储物柜。这次他没直接打开,而是先看了眼门口的显示屏。
“查一下,孕妇每日b12上限是多少。”他对娜娜说。
“每日不超过两毫克。”娜娜回答,“当前可发放剂量为一点五毫克。”
“那就一点五。”陈浩取出药片,确认标签,才往回飘。
他把药片递给苏珊,顺便看了眼她的手腕。贴片还在,绿灯亮着。
“生命体征正常。”娜娜说,“心率稳定,血压略低,建议增加水分摄入。”
“听见没?”陈浩指着手腕,“机器人都让你多喝水。”
苏珊接过药片,就着水吞下。她靠回椅背,闭上眼睛。
“行了,别围着我转。”她说,“我都说了没事。”
陈浩没走远,就在旁边座椅上卡住身子,一手抓扶手,一手搭膝盖。
“我这不是关心你。”他说,“我是怕你出事,到时候卡尔让我写三千字事故报告。”
“他会让你抄十遍。”苏珊睁开眼,“还是手写。”
“那我不干了。”陈浩说,“我要辞职,去太空捡垃圾。”
“没人雇你。”卡尔说,“你连分类都分不清。”
“我能分。”陈浩说,“塑料一个袋,金属一个袋,过期罐头扔进‘陈浩专属’袋。”
“那你现在就进去。”苏珊说。
“我体积太大,塞不下。”陈浩拍拍肚子,“得定制特大号垃圾桶。”
舱内又安静下来。
娜娜回到控制台,继续监控航行参数。卡尔检查了一遍储物柜的封条,确认所有补给品都锁好。苏珊慢慢调整姿势,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,呼吸变得平稳。
陈浩仰头看着天花板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膝盖。
外面的星星还是那么多,黑得深不见底。
他忽然说:“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民主改革?”
没人理他。
他也不在意,自顾自地说:“从平均主义到按需分配,历史课本都不敢这么写。”
“因为你改的是饭量。”卡尔说,“不是制度。”
“本质一样。”陈浩说,“都是为了吃得饱。”
他扭头看苏珊:“下周复查的时候,我能跟着听吗?我想看看孩子心跳是不是比我打游戏时手速还快。”
“你想听就能听。”苏珊说,“只要你不吵。”
“我保证安静。”陈浩举起手,“顶多小声尖叫一下。”
“尖叫会干扰设备。”娜娜说。
“那我憋着。”
他缩回身子,抱着膝盖飘在半空。灯光照在他脸上,一半亮,一半暗。
飞船继续向前,穿过没有回声的黑暗。
苏珊的手慢慢滑到腹部,轻轻压住。
她的呼吸很轻,像怕惊醒什么。
陈浩看着她,刚张嘴想说什么——
控制台突然发出短促的提示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