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前七日。
倪海厦闭关于“归真堂”后院静室。
此室仿唐制而建,四壁无窗,唯东面开一圆牖,以应“东华青帝”之位。墙上挂满古图:河图洛书、黄帝内经十二经脉图、六道轮回盘、九宫飞星图、三清像、北斗七元君图。中央设一蒲团,以千年雷击木为基,上覆虎皮,下压八卦铜盘。
他令弟子每日焚“紫霞香”三柱,诵《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》七遍,子午二时各一次。此经乃道教秘传,专为临终者开“超度窗口”,助天魂顺利脱离肉身,免堕中阴幻境。
弟子不解,问:“师父尚能行走饮食,何须提前超度?”
倪海厦闭目,声如远钟:“人之生死,不在形骸,而在神识。我之天魂,已半离躯壳,每夜子时,皆游于云海,有金童玉女引路,仙官点名,催我速归。”
他取出一册手札,封面题“归真录”,内书:“吾生于庚戌年,命格属‘天医星’,然带‘孤辰’‘劫煞’,注定寿不过五十八。此非劫难,乃天命归位之期。若强留人间,反损功德,堕入轮回。”
弟子陈松跪地泣问:“师父若去,世间谁继道统?”
倪海厦睁眼,目光如电:“道统不灭,自有承者。或明或暗,或显或隐,天命自会安排。”
他开始每日减食,仅饮米汤一盏,服“安魂丸”一粒。此丸乃他亲制,以茯苓、远志、琥珀、龙齿、朱砂合炼,能稳魂定魄,护元神不散。
第六日,他命弟子取来道袍、莲花冠、玉圭、拂尘、八卦镜,一一净身熏香。
第七日清晨,他沐浴更衣,发髻重梳,以玉簪固定。道袍为玄色,绣阴阳鱼纹,领口镶金线,象征“三清临体”。莲花冠戴于头顶,九瓣金莲,每瓣刻一星,合为北斗。玉圭执于右手,上书“奉道承天”,拂尘置膝前,八卦镜悬于胸前。
他端坐蒲团,面朝东方,双目微闭,呼吸渐缓,如龟息。
正午时分,阳光透过圆牖,直射其身,光影恰好笼罩全身,形如金茧。
他轻语:“时辰到了。”
话音落,气息全无。
弟子近前探鼻,无息;抚脉,无搏;触额,冰凉。
火大熄,风大断。
地大已衰,水大已枯。
四相分解,命灯自灭。
弟子跪地,泪流满面,却不敢哭出声。依师训,静默守灵,唯闻香火轻燃,经声低诵。
三日之后,依嘱火化。
火化炉启,温度升至千度,火焰如龙舌卷动。骨灰出炉时,竟凝七颗舍利,大如豆粒,色若琥珀,置于光下,隐约可见《心经》细字流转其中。
更奇者,炉中一片道袍残片未燃,焦黑如墨,边缘卷曲,然中心完好,上书四个朱砂大字,笔力遒劲,似有血气:
“使命未竟”
弟子惊骇。
师父亲言“功德圆满”,为何遗物示“未竟”?
难道……天命有变?
倪海厦神识离体,飘然上升。
初入“处胎境”。
此境如混沌胞胎,四周血光流动,如羊水翻涌,耳中尽是婴孩啼哭,或悲或怒,或怨或哀。一黑影浮现,形如老僧,却无面目,只有一双幽瞳,直视其心。
黑影低语:“倪海厦,你本可多活二十年,寿至七十八,名动天下,弟子三千,着书万卷。为何自弃?”
倪海厦神识清明,答:“我非自弃,乃自归。此世所来,只为三愿。今愿已了,若贪生延寿,反逆天道,损我清净。”
黑影冷笑:“你真无悔?”
话音落,眼前景象突变。
“再生境”开启。
幻象纷呈:
他见自己创办“中华玄医学院”,立于讲坛,台下三千学子跪拜,高呼“师尊”;
他着《万法归宗》,书成之日,天降甘露,地涌金莲,道门共尊为“当代张道陵”;
他寿至九十九,白发童颜,手持龙头杖,巡游名山大川,镇压地煞,平息瘟疫;
他受帝王册封,赐“通玄真人”号,建观于武当,香火千年不绝……
画面辉煌,荣耀加身。
然细看之下,每一幕皆有裂痕:学院中弟子争权夺利,互相残害;书中夹杂私欲,篡改古法;晚年沉迷权势,以法术胁迫官府,敛财无数;受封之日,雷火劈殿,天降血雨……
倪海厦凝视良久,摇头:“此非我道,乃执念所化。若贪此虚名,必堕魔道。”
正语间,金光乍现。
一神将现身,金甲红袍,手持玉笏,额生第三目,声如洪钟:“倪海厦,你本可享人间富贵,为何选择此刻归天?”
倪海厦稽首:“我来此世,非为名利寿数,只为完三愿:救疾苦、镇阴煞、护国运。今愿已了,使命即终。多活一日,便是贪恋,逆天而行。”
神将目中金光闪动,点头:“善。你心无挂碍,业力清净,可直归天人道,受封‘地脉守护使’,永镇东南龙脉。”
言罢,云梯自天而降,金光铺道,仙乐隐隐。
倪海厦正欲登阶,忽闻地底轰鸣!
幽冥裂开,黑气冲天,无数冤魂冲出:
一妇人披发执刀,嘶吼:“你误诊我夫,致其毒发而亡!还我丈夫!”
一老道怒目圆睁:“你破我祖师墓穴,惊扰地灵,致我全观弟子暴毙!血债血偿!”
一贵妇怀抱婴孩,哭嚎:“你预言我儿夭折,我夫绝望自尽,家破人亡!你还我命来!”
更有无数无名怨魂,或断首,或缺肢,或焚身,皆指其名,索命讨债。
倪海厦立于云梯前,神色坦然,无惧无怖。
他朗声道:“我一生行医,百密一疏,确有误伤;行法,触及龙脉,惊扰地灵;预言,断人前程,招怨积业。我愿受罚,入轮回,一一偿还。”
神将动容:“你本可免罚,直登天班。然你自请受报,是大慈悲,大担当。”
金光再降,笼罩其元神。
神将低语:“准你——带记忆转世,下一世,继续未竟之业。”
倪海厦最后回望人间。
见“归真堂”中,弟子静默守灵,香火袅袅,道袍残片上,“使命未竟”四字,微微发烫。
他嘴角轻扬,如释重负。
元神化光,坠入轮回。
他会入谁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