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南乡下,深秋。
风从山口吹来,带着湿冷的寒意。枯叶在院中打着旋儿,像一群无主的魂。
老槐树的树皮剥落,露出内里灰白的木质,如同溃烂的伤口。要小宝跪在老宅地窖里,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照在铁盒上。
铁盒锈迹斑斑,像是埋藏了百年的古物,盒角还沾着潮湿的泥土与腐根。他颤抖着手打开,里面是一本日记——真正的原版,纸页泛黄,边缘焦黑,像是曾被火燎过又抢救回来。
他翻开,字迹是他父亲要一万的,笔锋从刚劲到虚弱,一页页,记满了梦。
起初是青年时的豪情:
“1953年12月24日:昨夜大梦,洪水滔天,水清时见金鱼,浊时陷泥潭。爷爷说:发财之兆!吉兆”
“1960年3月15日:梦火烧仓库,火势猛烈,我扑救不及,全烧光。醒来心悸。大凶”
(注:次年,首批药店遭火灾,损失惨重)
“1975年8月8日:梦骑赤虎,穿越山林,虎不伤我。吉兆”
(注:同年开拓西北市场,大获成功)
“1988年1月1日:梦猪羊入户,满屋温顺,后院产崽。吉兆”
(注:购入三处房产,租金年入十万)
可越往后,字迹越乱,墨色深浅不一,仿佛书写者心神不宁:
“1997年11月3日:梦坠泥泞,四顾无人,呼救不应。大大凶兆”
(注:两年后入狱)
“2001年6月18日:梦金桥断裂,坠入深渊,水中尽是死鱼。醒来呕血。凶”
“2005年9月9日:梦阿红持刀,割我舌,曰:‘梦是你写的,命是我改的。’惊醒,舌头痛如刀割。凶”
最后一页,那行字如刀刻入心,笔画颤抖,墨迹晕开,像是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落下:
“明珠非善类,红姨藏野心。我之梦,已成她们的刀。家产之争,将起于血……若后人见此书,切记——梦不可执,执则成魔;心灯不灭,方能归河。凶的不能再凶!!”
要小宝浑身发冷。
他想起母亲阿紫临终前的低语:“你父亲不是病死的,是被梦压死的。”
他想起自己少年时被赶出家门,带着母亲净身出户,回到这破败老宅,靠种地为生。母亲日夜纺纱,手指磨出血泡,只为供他读完初中。他想起要明珠风光上市,阿红幕后掌权,而他,连父亲的葬礼都未被通知。
他抱着日记,跪在地窖中,泪如雨下。
忽然,一阵风从地窖口吹下,烛火未点,却似有阴火在纸页上跳动。他抬头,仿佛看见父亲的魂影站在角落,嘴唇微动,无声道:
“梦可改命,亦可夺运。你若不醒,家财尽归他人。”
他猛地惊醒,不再哭泣。
他知道——该他上场了。
他不再种地,不再与村人闲谈。他闭门不出,每日焚香三炷,点艾草驱邪,将父亲的日记摊在桌上,一页页读,一遍遍记。他发现,父亲的每一个吉梦,都对应一次财富跃升;每一个凶梦,都预示一场劫难。而梦的玄机,不在梦象本身,而在梦后三日的行动。
他开始冥想。
每日寅时起身,面北而坐,闭目凝神。他不念佛,不念经,只回想父亲日记中的梦象:洪水、金鱼、炉火、彩虹、泥潭……他让梦象在脑海中浮现,如观水月,不执不拒,心如止水。
起初,他一无所获。
梦中混沌,杂念纷飞。
直到第七日,他梦见一条河——不是洪水,不是小溪,而是一条蜿蜒的暗河,在地下流淌,河底铺满铜钱,水面浮着金鱼。他站在岸边,河神现身,白须垂胸,手持竹竿,竿头挑着一枚铜钱,对他说:
“梦河之财,不属有势者,而归守梦人。你父执梦成痴,反被梦噬;你若守心不迷,方可逆流夺运。”
他惊醒,汗透衣衫,却心明如镜。
他知道——这是“梦河授财”的吉兆。
他立刻行动。
他变卖祖田,凑得十万元,全数投入股市,专买“万红药业”的对手公司——一家濒临破产的中药厂。他不为经营,只为持股。他相信,只要梦不断,运不绝。
果然,三个月后,国家出台政策,扶持传统中药,那家小药厂被收购,股价暴涨十倍。他套现百万,名声初起。
他再入冥想。
这次,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白鹭,飞过彩虹,落在金桥上。桥下河水翻涌,泥浆滚滚,一只黑鱼跃出水面,欲咬他脚踝。他展翅高飞,黑鱼坠入深渊。
他醒悟:这是“避劫之象”。
他立刻将资金转出股市,投入房地产。不久,“万红药业”因质检问题被调查,股价暴跌,要明珠焦头烂额。
要明珠察觉异样。
她翻查股东名单,发现一个陌生名字——“贾小宝”(要小宝改名避祸)。她冷笑:“乡下土鳖,也敢动我的财路?”
她派人调查,得知贾小宝手中竟有一本“梦日记”。她大惊,立刻命人盗取。可贾小宝早有防备,日记藏于地窖暗格,外设三重符咒,盗者夜入,梦见黑蛇缠颈,惊恐逃出,再不敢近。
要明珠无奈,只得亲自出手。
她设宴邀请贾小宝,假意和解,席间下药,欲诱他吐露梦诀。贾小宝早知其诈,假意醉酒,反套出她篡改日记的真相。
他归家后,焚香祭父,将真日记埋入祖坟,立碑曰:“梦河归处,心灯不灭。”
他再入冥想。
这次,他梦见父亲站在彩虹尽头,对他微笑,手中捧着一枚铜钱,轻轻一抛,铜钱化作金雨,洒向大地。他伸手承接,金雨入掌,化作一股暖流,贯通全身。
他彻悟:梦非天授,而是心光所化。心定则梦清,梦清则运旺。
他不再追逐财富,而是每日冥想,静守心灯。
他的生意却如春草疯长——
他入股的茶厂,意外挖出古窖老茶,拍卖天价;
他持有的荒地,被划入新区规划,身价百倍;
他随手投资的小诊所,竟研发出特效药,获国家奖励。
三年后,贾小宝身家过亿,远超当年要一万。
他未建豪宅,未购豪车,只在老宅旁建了一座“梦河书院”,收留贫寒学子,传授“守梦心法”。
而“万红药业”因连年亏损,股东逼宫,要明珠被迫退位。阿红怒极攻心,中风瘫痪,终日坐在轮椅上,望着窗外,喃喃:“梦……被偷了……”
某夜,贾小宝又梦见那条暗河。河神现身,将竹竿上的铜钱递给他:“梦河之主,今日归位。”
他醒来,天光初现。
他走到院中,点燃三炷香,插在父亲墓前。
远处,朝阳升起,照在“梦河书院”的牌匾上,金光流转,宛如梦中金雨。
此时,北京的协和精神病院内。
要明珠蜷缩在病房角落,头发凌乱,眼神涣散。她穿着白色病号服,手腕上缠着纱布——她曾用碎玻璃割腕,口中喃喃:“梦……不是我的……是她的……”
医生记录:
“患者持续幻觉,称每夜必梦金鱼游动,水面浮现父亲日记,字字血红。梦中有人低语:‘你篡改的梦,会回来找你。’”
起初,她不信。
她以为自己掌控一切。她靠篡改的“吉梦日记”发家,每遇危机,便伪造一页“彩虹贯日”“貔貅献宝”,然后依梦行动,果然获利。
可渐渐,她开始做真梦。
某夜,她梦见自己站在琉璃缸前,那条金鱼突然睁眼,瞳孔如针,直勾勾盯着她。她撒下鱼食,金鱼不食,反而跃出水面,化作一条血蛇,缠住她脖颈。她窒息,醒来,颈上竟有淤痕。
她不信,命人烧毁父亲的假日记。
当晚,她梦见自己被关在一座金屋,四壁皆镜,镜中全是阿红的脸。阿红冷笑:“梦是我写的,命是我改的。”她撞镜,镜碎,每一片都映出她幼时被母亲训练篡改日记的画面——五岁执笔,十岁伪造,十五岁精通。
她开始夜夜惊醒,尖叫。
她梦见父亲要一万站在床前,七窍流血,手中捧着那本真日记,页页燃烧。火中浮现字迹:“明珠非善类,红姨藏野心……家产之争,将起于血。”
她疯了。
她砸碎家中所有镜子,撕毁所有文件,只留一张纸,写满“梦是假的”。她不再说话,只用笔写:“还我梦……还我命……”
阿红得知,瘫在轮椅上,泪流满面。
她推测,她篡改的不仅是日记,更是天道。
梦河有灵,终将反噬。
她命人将要明珠送入深山道观,求老道长施法。老道长看罢,摇头:“心魔已种,梦债难偿。她篡梦夺运,反被梦囚,此生难愈。”
贾小宝得知,未去探望,只在书院中点一盏长明灯,灯下放一枚铜钱,轻声道:
“梦河不争,唯心是归。
你夺的,终将失去;
我守的,自会归来。”
他改回原姓,起名为,要梦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