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沙,出了名的不夜城。
夜,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绸缎,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。解放西路,霓虹灯如毒蛇吐信,红的、绿的、紫的,一明一灭,切割着夜的皮肤。车流如血,人流如潮,笑声、喇叭声、音乐声混杂成一片混沌的喧嚣。
“夜宴cLUb”顶层,VIp包厢。
水晶吊灯垂下千百道光,映在香槟杯中,荡漾出金色的波纹。张无极斜倚在真皮沙发上,手中酒杯轻晃,冰块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穿着定制西装,袖口露出一截百达翡丽的表带,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身旁两名女郎依偎着他,一个穿着低胸短裙,一个穿着渔网袜,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,笑语如铃。
三年前,他还是一个送外卖、为母亲医药费发愁的穷小子,骑着电动车在雨夜里穿行,胃里空得发疼,心里比胃还空。如今,他是文学新贵,《悬针》一书销量破千万,影视版权卖出两亿,身家过亿,出入皆有豪车接送,保镖随行。
他不再是“无极道人”,而是“张公子”。
他每日参加高端论坛,坐在主席台,听主持人称他为“底层逆袭的典范”;他出席文学颁奖礼,接过奖杯时,镁光灯如暴雨般闪烁;他参加企业家沙龙,与地产大亨、金融巨鳄谈笑风生,一杯茶几万块。夜晚,则流连于夜店、会所、私人酒局,酒池肉林,纸醉金迷。
“及时行乐”成了他的座右铭。
他常说:“我吃过苦,现在,该享福了。”
“钱能解决一切问题。”
“女人?不过是玩物罢了。”
母亲去世后,舅舅张天罡找上门来。
张天罡,长沙着名风水师,祖传七代,精通八字、奇门、紫微斗数,人称“南地仙”。他住在岳麓山脚下一座老宅里,宅子背靠青山,面朝湘江,门前两棵百年樟树,枝叶如盖。他常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,须发皆白,眼神深邃,说话慢条斯理,却字字如钉。
他见外甥沉迷声色,摇头叹息:“你命格已变,但婚姻未定,若不得良配,必遭反噬。”
张无极正与两名女郎调笑,头也不抬:“舅舅,我现在有钱有名,还怕娶不到老婆?不管她是来报恩的,还是来讨债的,我钱能解决一切。”
张天罡正色:“婚姻非交易,是——业力交汇。你前世因果未清,今生若遇错人,不是破财,就是丧命。你可知‘怨偶’之说?两人八字相冲,命理相克,结为夫妻,轻则争吵不休,重则家破人亡。更有甚者,一方是‘讨债鬼’,一方是‘还债人’,姻缘本是劫数。”
张无极嗤笑:“舅舅,您这说法太玄了。我现在有文昌帝君护体,有百万香火供奉,谁敢克我?”
张天罡凝视他:“你供的是形,未修其心。你写《悬针》时,心存善念,以文字渡人,那是‘功德香’。如今你沉迷酒色,心生淫邪,供的已是‘妄香’,非但无益,反招阴祟。”
张无极不耐:“那您说,我该娶谁?”
张天罡掐指一算,闭目良久,睁开眼:“你需要一个‘报恩婚’。前世你施恩于她,今生她以顺从、付出、牺牲,来偿还你的情义。这样的妻子,能助你事业,护你气运,稳你心神。若得此妻,你可再进一步,登顶巅峰。”
张无极耸肩:“行,您安排吧。只要长得不丑,脾气好,就行。”
张天罡立刻行动。
他联合省电视台,举办“张无极择偶盛典”,全国海选。报名者数以万计,皆为年轻貌美、家世清白的女子。张天罡亲自筛选,排出八字,看命盘、查宫位、论五行生克。最终,一位名叫田曦囍的女子脱颖而出。
田曦囍,28岁,某文学杂志编辑,气质温婉,知书达理。她并非出身豪门,父母是中学教师,家教严谨。她爱读书,尤其喜欢现实主义文学,曾读过张无极早期写的短篇,被他“底层挣扎、心怀希望”的文字深深打动,视他为“灵魂作家”,甚至写过一篇评论,题为《从外卖箱到文坛之巅:一个时代的缩影》。
她不知道,那个“灵魂作家”,早已在名利中迷失。
婚礼在梅溪湖国际文化艺术中心举行,盛大奢华,宾客如云。媒体争相报道,称其为“文学与爱情的盛宴”。张无极牵着田曦囍的手,在镁光灯下微笑,接受祝福。他西装笔挺,笑容标准,可眼神深处,却掠过一丝厌倦。
没人知道,他心中想的,是昨夜夜总会里那个跳钢管舞的姑娘——她穿着亮片短裙,腰肢扭动,眼神媚惑,与田曦囍的温婉截然相反。他记得她下腰时,胸前的吊坠滑出,是一条蛇形金饰,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他握紧田曦囍的手,心想: “娶你,不过是走个过场。
我真正想要的,
是那种,
能让我疯狂的女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