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桓公薨逝,停尸六十余日,蛆虫出于户。其身后,五公子争位,临淄城内甲士相攻,血染街衢,尸塞巷闾。易牙、竖貂、开方三佞各拥其主,翻云覆雨。昔日九合诸侯、一匡天下之霸府,顷刻间沦为修罗战场,霸业宏图尽化泡影。
宋襄公率卫、曹、邾等诸侯联军,奉公子昭伐齐。齐人厌乱,闻太子昭至,纷纷倒戈,杀无亏,迎太子。联军败齐师于甗地,遂入临淄。公子昭即位,是为齐孝公。然经此浩劫,齐国府库空虚,甲兵损耗,公室威信扫地,再也无力号令诸侯。齐桓公霸业,至此彻底落幕。
中原诸侯见齐国内乱,霸主权柄空悬,顿时蠢蠢欲动。一直受齐压制之南方巨楚,顿觉北进时机已至。
楚成王熊恽,闻齐乱,抚掌大笑:“天赐良机!齐桓既没,中原无主,合该我大楚扬威淮泗,问鼎周室!”遂令尹子文为帅,尽起楚师,北上伐徐,破厉,败黄,兵锋直指郑国。郑文公胆寒,背齐盟而附楚。中原屏藩,自此洞开。
然,楚之北进,岂能一帆风顺?北方晋国,历经“曲沃代翼”之内乱,终归统一。晋献公虽晚年昏聩,引发“骊姬之乱”,逼死太子申生,重耳、夷吾二公子出亡。然其子晋惠公、晋怀公相继短祚后,天命终归重耳。
晋公子重耳,流亡列国十九载,备尝艰辛,洞悉世情,更得狐偃、赵衰、先轸等贤士辅佐,其志愈坚,其谋愈深。后在秦穆公支持下,返晋夺位,是为晋文公。文公即位,拔擢贤能,明贤良,赏功劳,通商宽农,省用足财,晋国大治,国力日强。
晋文公志在继齐桓之业,称霸中原。然欲图霸,必先遏楚北上之势。楚将子玉骄狂,率陈、蔡、许、郑等附楚联军围宋。宋成公遣公孙固赴晋告急。
晋国朝堂,文武齐聚。晋文公问策:“宋人告急,舍之则宋绝于晋,救之则必与楚战。然楚惠未报,若战,奈何?”
先轸出班,朗声道:“报施救患,取威定霸,于是乎在矣!楚强,然新得曹、卫而弃齐、秦,其势可破。我可伐曹、卫以牵制,楚必救之,则宋围自解。更可联齐、秦,共击楚师!”
文公从之。遂出兵伐曹、卫,取五鹿,败楚师于城濮。文公更以“尊王”之名,献楚俘于周襄王。襄王大悦,策命晋文公为“侯伯”,赐彤弓矢、秬鬯圭瓒,赋予征伐之权。晋文公遂大会诸侯于践土,周襄王亦亲临劳军,晋国霸业由此确立。
然楚虽败于城濮,其势未衰,仍雄踞江汉,虎视中原。自此,春秋之世进入晋楚争霸之新格局。两国拉锯百余年,互有胜负,中原郑、宋、卫等国,时而附晋,时而附楚,饱受战火蹂躏。
天庭,凌霄宝殿。
昊天上帝漠然注视下界霸业更迭。太白金星奏曰:“陛下,齐霸终,晋楚争。人道兴替,循环往复。然此番争霸,杀伐更甚,因果纠缠,业力深重。”
上帝淡然道:“霸业流转,皆在天道循环之中。晋文虽倡‘尊王’,实为假周室以令诸侯,与齐桓无异。楚子僭号,然其势已成,天道亦容其存,以为制衡。着巡天司,重点监控晋楚交锋,凡有大规模屠戮生灵、或妖魔借机作乱者,依律薄惩,维持秩序即可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幽冥地府,轮回殿前。
齐桓公魂魄经审判,功过相抵,转生为一富家翁。其魂魄过奈何桥时,回望生前霸业,唯余一声长叹。
管仲之魂选择转生,其真灵携未尽之志与富国强兵之学说,投入轮回,待时而动。
鲍叔牙之魂留任地府,为判官,以其明察秋毫,断阴司之狱,公正严明,鬼魂畏服。
而那易牙、竖貂、开方三佞之魂,则因惑君乱国、酿成大祸,被判入地狱道,受尽酷刑,以偿其罪孽。
西方极乐世界。
准提道人观晋楚争霸,战祸连绵,对药师佛道:“乱世之中,生灵涂炭,正合我佛慈悲普度之机。可令‘苦行头陀’与‘慈悲行者’,深入中原战乱之地,尤其晋楚拉锯之郑、宋故地,广传‘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’之念,更可于民间宣扬‘忍辱波罗蜜’,以消其抗争之心。”
“谨遵法旨。”更多佛门行者,悄然潜入南赡部洲。
然,晋楚争霸百余年,双方皆疲。至晋悼公、楚共王后期,两国皆有息兵之意。加之东方吴国崛起,屡侵楚境,楚之后背受敌;晋国内部六卿势力坐大,公室日衰,亦无力外顾。宋国大夫向戌趁机倡导“弭兵之会”。
周灵王二十六年,晋、楚、齐、秦、宋、卫、郑、鲁、陈、蔡、曹、许、邾、滕等十四国诸侯会于宋都商丘。晋卿赵武、楚令尹子木代表两大国主盟。盟约规定:晋之属国须朝楚,楚之属国亦须朝晋,奉晋、楚为共同霸主。中原暂得和平。
然,“弭兵”之盟,实乃大国妥协之产物,小国须“两朝”而贡,负担反倍于前。且晋、楚国内,矛盾皆日益深化。
晋国,自献公尽诛桓庄之族,立“无畜群公子”之制,导致公室衰微。至文公后,异姓卿族凭借军功日益壮大,形成范氏、中行氏、智氏、韩氏、赵氏、魏氏等“六卿”专权之局面。公室与卿族、卿族与卿族之间,明争暗斗,暗流汹涌,晋国霸业,实则早已外强中干。
楚国,虽地大物博,然其制度仍带浓厚部落联盟色彩,王权与若敖氏等世族矛盾尖锐,且长期与中原文明对峙,被视作“蛮夷”,难以真正融入中原获取道义优势。吴国崛起于东南,更是其心腹大患。
中原暂得喘息,而南方的吴、越之地,杀伐之气却日渐冲霄。
吴国,得晋国扶持以牵制楚国,更得楚臣伍子胥、伯嚭奔投,引入中原兵车战法。至吴王阖闾,任用伍子胥为相,孙武为将,国力军力大振,屡败强楚,五战及郢,几亡楚国。
越国,处吴之南,虽断发文身,然民风彪悍。越王允常、勾践父子,隐忍蓄势,伺机而动。
吴越之争,渐成新一轮风暴之眼。其惨烈程度,尤甚中原。卧薪尝胆,吞吴雪耻之传奇,即将于这片水泽之国上演。
下界,洛邑王城。
周王室于“弭兵”之会后,似更显落寞。诸侯虽名义上“尊王”,然皆各行其是,周天子之号令,几不出王畿。王室内部,王子争位、卿士专权之事亦屡见不鲜。礼乐征伐,自诸侯出,进而将自大夫出,乃至陪臣执国命。礼崩乐坏,已成不可逆转之大势。
然,旧秩序之瓦解,必催生新思想之萌芽。
昔日管仲、子产等治国能臣之实践与言论,被整理成册,于士大夫间流传。
老子(李耳)为周守藏室之史,博览群书,洞察世事兴衰,其思辨日益深邃,终将骑青牛而出函谷,留下五千言《道德经》,开创道家思想。
孔子(孔丘)生于鲁国,少时贫贱,然好学不倦,问礼于老聃,学琴于师襄,渐以“克己复礼”为己任,开创私学,有教无类,门下弟子三千,贤者七十二,儒家学说渐成体系。
墨翟出身卑微,精于工巧,见战争之害、奢靡之风,乃倡“兼爱”、“非攻”、“节用”,墨家学派应运而生。
法家、纵横家、兵家、阴阳家……种种思想,皆在动荡变革之世中孕育、萌芽。
他们或着书立说,或周游列国,或聚徒讲学,或游说诸侯。彼此辩难,相互攻讦,又相互吸收。一个思想空前活跃、百家竞相争鸣的伟大时代,已如躁动于母腹中的婴儿,即将呱呱坠地。
天庭,昊天镜前。
昊天上帝目光扫过下界,见中原战火暂熄,而吴越之地杀气渐浓,更见那散布于列国之间的点点智慧灵光,微微颔首。
“旧霸已衰,新争又起。然,人族之生机,不在霸业,而在文明。百家思想既萌,文明进阶之势已成。传旨宣化署,‘心映司’之重心,可渐由引导诸侯争霸,转向关注诸子百家之贤才,因势利导,助其完善学说,然切记不可强行干预,只需播撒启迪之念即可。”
“臣等遵旨。”
洪荒大势,浩浩荡荡。齐桓晋文之霸业,终如过眼云烟。然其“尊王攘夷”所凝聚之华夏认同,其富国强兵所探索之治国之道,皆已融入人族文明血脉之中。
晋楚争锋,吴越厮杀,皆是这血脉奔流中的汹涌浪花。而浪花之下,那更为深沉、更为持久的力量——思想的碰撞与文明的演进,正悄然积蓄,即将喷薄而出,照亮整个洪荒人族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