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猛带着五千兵进山的消息，像块大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。
山谷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。原先还能听见说笑声，现在只剩下沉默。训练场上的操练声也小了，大家都竖着耳朵，好像随时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。
潘金莲把武松、陈石头、周大山叫到土房里，门关得严严实实。
“赵猛这人，你们谁了解？”她问。
武松先开口：“俺听说过。方腊手下排前几的悍将，打仗确实不要命。他带的兵也狠，屠过城，老弱妇孺都不放过。”
陈石头补充道：“这人有个毛病——急躁。仗着人多，喜欢硬冲硬打。可咱们现在在山里，他那些优势发挥不出来。”
周大山一直没说话，这时才小心翼翼地问：“主上，咱们……咱们打得过吗？”
潘金莲没直接回答，而是指着地图上的一处：“这是咱们现在的位置。赵猛从北边来，要进山谷，必走这条葫芦口。”
葫芦口是进山谷的必经之路，两边是陡峭的山崖，中间一条狭窄的山道，真像葫芦嘴。
“石头，”潘金莲看向陈石头，“你带两百人，在葫芦口两侧山崖上埋伏。多备滚木礌石，等赵猛的兵进来一半，就往下砸。砸完就走，别恋战。”
陈石头重重点头：“明白！”
“二郎，”潘金莲又看向武松，“你带一百五十人，在葫芦口外五里的野狼岭设第二道伏击。陈石头那边一动手，赵猛肯定会加快速度往前冲。你在他必经之路上再给他来一下，打完也撤。”
武松搓着手：“这回能让俺真打了吧？”
“能。”潘金莲说，“但记住——打了就跑。赵猛人多，硬拼咱们吃亏。”
她最后看向周大山：“大山，你带五十个人，扮成猎户、樵夫，在赵猛大军周围晃悠。不用打，就让他知道咱们在盯着他。他心里一毛，就会更急躁。”
周大山有些紧张：“万一……万一被抓到呢？”
“跑。”潘金莲说，“你们熟悉地形，钻进林子他们就抓不着。记住，保命要紧。”
安排完，三人分头去准备。潘金莲独自站在地图前，看了很久。
这一仗，不能输。输了，山谷就保不住，这一万多百姓就得再逃。可赢了，也只是暂时安全——赵猛五千兵，不可能一次伏击就打光。
她要的，是拖时间。拖到赵猛粮草不济，拖到他失去耐心，拖到他不得不退兵。
两天后，探马回报，赵猛的大军到了葫芦口外十里，正在扎营。
潘金莲亲自去了葫芦口。站在山崖上往下看，山道蜿蜒狭窄，最宽处不过两丈，两侧山崖陡峭，确实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。
陈石头带着两百人正在做最后准备。滚木礌石堆得小山高，每个人都只带了三天干粮——潘金莲交代过，打完就撤，不能带太多累赘。
“石头，”潘金莲叫住他，“记住，砸完就走。赵猛吃了亏，肯定会派兵上山搜。你们撤的时候，把痕迹清理干净。”
“主上放心。”陈石头脸上那道疤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狰狞，“俺保证让他喝一壶。”
又过了一天，赵猛的大军动了。
五千人排成长龙，浩浩荡荡往葫芦口开进。赵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，一脸横肉，眼神凶悍。他确实急躁——方腊给他下了死命令，一个月内必须剿灭潘金莲残部。
前队进了葫芦口，中队跟进，后队还在口外。就在这时，山崖上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。
“放！”
陈石头一声令下。
滚木礌石像下雨一样砸下来。山道狭窄，躲都没处躲。赵猛的兵顿时乱了套，惨叫声、马嘶声、石头砸地的轰响，混成一片。
“有埋伏！快撤！”有人大喊。
可前后都堵着，往哪儿撤？更多的石头砸下来，鲜血染红了山道。
赵猛在队伍中段，见前队遇伏，勃然大怒：“上山！给老子把那些杂碎揪下来！”
可山崖陡峭，一时半会儿哪上得去？等他的兵好不容易爬上山崖，陈石头早带着人撤了，连个影子都没留下。
清点伤亡，这一下就折了三百多人，还有不少重伤的。
赵猛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。可他来不及发火——武松在野狼岭的第二道伏击又来了。
这次不是滚木礌石，是弓箭。一百五十张弓从树林里同时发射，箭如飞蝗。赵猛的兵刚在葫芦口吃了亏，惊魂未定，又被这一阵箭雨射懵了。
等他们组织反击，武松也带人撤了，临走前还放火烧了片林子——不是真要烧山，是制造烟雾，掩护撤退。
连着吃了两次亏，赵猛终于冷静了些。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，在野狼岭扎营，同时派斥候四处搜查。
可斥候刚派出去，就不断有坏消息传回来——东边发现小股敌军，西边也有，南边还有。到处都有人影晃动，可一追就没了。
赵猛坐在帐篷里，脸色铁青。他带的五千人是野战精锐，打攻城战、阵地战都没问题，可在这深山老林里，有力使不出。
“将军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。”一个偏将小心翼翼地说，“咱们对地形不熟，敌军又神出鬼没。不如……先退出去，从长计议？”
“退？”赵猛瞪他一眼，“圣公让咱们剿匪，匪没剿到，先退兵？你脑袋不想要了？”
偏将不敢说话了。
赵猛盯着地图看了半天，忽然说：“传令，明天分兵三路。一路继续往前搜，两路从左右两翼包抄。老子就不信，他们能钻到地底下去！”
可命令刚传下去，当夜营地就出了事——不知哪来的小股敌人，偷偷摸进营地，放火烧了粮草。虽然发现得早，只烧了十几车，可军心更乱了。
赵猛一夜没睡，第二天天不亮就催促进兵。
可进了山，麻烦更多。路上到处是陷阱——不是挖坑，是绊索、竹签、毒刺。虽然要不了命，可伤了脚，就得人抬着走，拖慢行军速度。
到了中午，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溪流，士兵们渴坏了，一拥而上喝水。结果水里被人下了泻药——不是毒药，就是普通的巴豆粉。半个时辰后，拉肚子的人一片。
赵猛快疯了。他从军十几年，打过大小几十仗，从来没这么憋屈过。敌人在哪儿？不知道。有多少人？也不知道。就知道不停地吃亏，不停地死人。
第三天傍晚，他清点人数，五千人已经折了八百多——不是战死的，是伤了的、病了的、走丢了的。能打仗的，只剩下四千出头。
更要命的是，粮草只剩七天份了。从山口运粮进来，至少得五天，还得防着被劫。
赵猛终于意识到，这仗不能再这么打了。
他下令全军停止前进，原地扎营，同时派快马回大营求援——不是要增兵，是要粮草，要药材。
消息传回山谷，潘金莲松了口气。
第一步，成了。
赵猛被拖住了，至少十天半个月内，他不敢再往前推。而十天半个月，够她做很多事。
“让陈石头、武松撤回来休整。”她对传令兵说，“告诉周大山，继续盯着，但别靠太近。赵猛现在像条疯狗，离远点，别被他咬着。”
传令兵领命而去。
潘金莲走出土房，站在山坡上。夕阳西下，山谷里炊烟袅袅。训练场上，新兵还在操练，喊杀声震天。
这一仗，还没打完。
但至少，她看到了赢的希望。
不是靠人多，不是靠蛮力，是靠脑子，靠耐心。
方腊以为派个悍将来就能剿灭她？
太天真了。
这深山老林，是她的地盘。在这儿，她说了算。
夜幕降临，繁星点点。
潘金莲看着北边那片黑沉沉的山峦，那里驻扎着赵猛的五千大军。
困兽犹斗。
可困兽，终究是困兽。
她转身下山，脚步坚定。
路还长，可她不怕。
一步一步，总能走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