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与死人和离,这般决裂,恐怕不止是儿女私情这么简单。”
楚寒喃喃自语,同时若有所思地望着池中游鱼:“风雨欲来啊……继续留意上京动向,特别是陛下理政的细节,每日一报。”
瘸子闻言:“是。”
然后楚寒又问了一个问题:“对了,和谢公子和离后……张翩翩小姐,她现在在做什么?”
瘸子回道:“听说她和孟念清孟小姐合伙,在城南开了间茶馆。这几日正在筹备扩店事宜。”
“念清?”楚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“怎么还牵扯到了她……”
想了一会儿,楚寒顿觉头痛,便只能抬手将瘸子挥退。
待瘸子退下,她一个人待在案边喃喃自语,不知道在讲些什么。
……
楚寒在案前静坐良久,几番动作之后,税银案的调查也正式被这么定下来了。
独坐案前,她取出一张素笺,提笔蘸墨,却悬腕良久,最终只写下一行字,随即,她将纸条封入蜡丸之中。
推开窗扉。一道灰影自檐角悄无声息地落下,衔起蜡丸,转瞬消失在夜色中。
三日后,青州府衙。
“哐当——”方铭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。
只见他猛地站起身,脸色煞白如纸:“她、她当真要查税银案?”
师爷战战兢兢地点头:“是,是……方大人,楚大人已经调阅了当年所有文书,连落雁坡的地形图都取走了……多半是这样没错。”
方铭踉跄着扶住桌案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忽然想起什么,疾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《青州志》,临近关头却又住手,最终还是颤抖着从书页间取出一道玄铁打造的信物。
他盯着这东西,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当年那个雨夜,他就是在那里接过沉甸甸的木箱,从此,改头换面。
“不……我绝对不能回去。”此刻的他声音颤抖,目眦欲裂。
此刻,窗外骤然划过一道闪电,将书房照得亮如白昼。轰隆雷声接踵而至,震得窗棂嗡嗡作响。
刺目的白光中,方铭的身影被投在墙壁上,扭曲变形得像头张牙舞爪的困兽。他死死攥着那枚令牌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。
“大人……”师爷此刻担忧地唤道。
谁知方铭此刻却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:“对,还有那个……还有那个……我还没有被抛弃,我还没有被抛弃。”
又一道闪电劈下,照亮他汗湿的额发和猩红的双眼。墙上的影子随着晃动的烛火剧烈摇曳,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扑将出来。
师爷吓得连退两步,险些碰倒案上的青瓷笔洗。
方铭却突然安静下来,用袖口细细擦拭着令牌上的蛇纹。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梦呓:“毕竟……我们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啊。”
……
雨夜的另一端,楚寒的书房同样灯火通明。
卷宗在案上铺开,墨迹在烛光下泛着幽光。她的指尖缓缓划过一串名单,眉头越蹙越紧。
“王砚,时任青州别驾,结案三月后坠马而亡。”
“赵明远,押运官,案发次年染时疫病故。”
“周世安,户部巡官,回乡途中遭遇山洪……”
“陈望,原青州刺史,突发心痛之症……”
她的朱笔在纸上顿了顿,又圈出两个名字:
“张如海,仵作,醉酒失足落井。”
“李云忠,驿丞,家中失火……”
一个又一个名字在楚寒眼前闪过。
窗外惊雷炸响,震得笔架上狼毫轻颤。楚寒缓缓搁笔,任由雨水敲窗声填满满室寂静。
三年间,青州税银案,无数涉案官员,无论大小,竟无一人善终。
如果是一个两个尚且有可能是巧合,但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……这……
思及此,楚寒起身推开半扇窗,任凭冷雨斜侵衣襟。雨幕中远山如墨,仿佛有双无形的手,正将所有的线索一一掐断。
“好干净的手笔。”她轻声自语,眼底却燃起灼人的光,“只是这反倒更加证明此案不同寻常了。”
……
雨声中传来轻叩门扉的声响。萧宴推门而入,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晶莹的雨珠,手中提着个朱漆食盒。
“听说你还在熬夜。”他将食盒放在案上,揭开盖子,一股桂花糕的甜香顿时飘散出来,“厨娘新做的,还热着。”
楚寒却没有动手,她揉着太阳穴,疲惫地靠在椅背上:“看了整晚卷宗,脑仁突突地跳。”
随即她指着摊开的名单,“更令人惊奇的是,殿下你看,三年之间,这些涉案官员,竟没有一个活到今日。”
萧宴拈起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,目光扫过那些朱笔圈出的名字,眉头微蹙:“确实太过巧合。”
“岂止是巧合。”楚寒接过糕点,却无心品尝,“分明是有人要将这条线索彻底斩断。”
萧宴执起茶壶为她斟茶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凝重的神色:“但越是精心抹除,越是会留下痕迹。”
如此简单的道理,楚寒又怎会不知,只是……
“这又谈何容易?”她感觉自己眉心更痛了,“如果只有一个疑点,我们可以以此为切入点探查,但如果全是疑点,这要我们怎么查?”
萧宴见状却“噗嗤——”一声笑了出来,楚寒当即睨了他一眼:“不是,你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,”萧宴沉吟道,“只是觉得阿寒明明已经有想法了,却一定要在这里钓我胃口,有点有趣而已。”
话音刚落,楚寒也止不住了,当即笑了出来,“什么都瞒不过你……你说的没错,关于切入点……我确实已经选好了。”
她的指尖轻点“李云忠”三字,“这是这位李云忠驿丞。”
“哦?”萧宴略感疑惑,“这是为何?阿寒如此抉择,可有什么根据?”
楚寒闻言挑眉:“要不殿下你猜猜,反正我什么也瞒不过您。”
萧宴摆手,连连告饶:“阿寒你就饶了我吧,我哪有这本事。”
“行。”楚寒然后也不再拖拉:“要说什么确定的根据那还真没有,但……全家灭口,即使是在不得善终的众官员中也可以说极其显眼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