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的土地庙内,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。
从赵家大宅带回的,不仅仅是“夜枭”老六这个俘虏,更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挫败感。
谈判桌上吴天师那副左右摇摆、首鼠两端的嘴脸,如同一根刺,扎在石云天几人的心头。
“呸!”王小虎狠狠啐了一口,拳头砸在斑驳的土墙上,震落簌簌灰尘,“那老狐狸,分明就是怕死!说什么武器简陋,不敢招惹鬼子,全是推脱的屁话!我看他就是想待价而沽,等着咱们给他送枪送炮,好继续当他的土皇帝!”
李妞细心地将不多的干粮分成小份,闻言叹了口气:“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,既不想担抗日的风险,又想捞足好处,咱们哪有那么多武器给他?”
马小健默默擦拭着青虹剑,冷声道:“谈判,已无意义。”
他的判断简洁而残酷,直指核心。
当一方毫无诚意,只将谈判视为攫取利益的工具时,任何言语都是浪费。
石云天没有立即加入讨论,他的目光落在墙角被捆得结结实实、嘴里塞着破布的老六身上。
后者虽然狼狈,但那双三角眼里依旧闪烁着怨毒和不甘的光,偶尔扭动身体,试图挣脱束缚。
“所有冲突的解决,都要回到谈判桌前……”石云天脑海中闪过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这句话,像是在强调一种理想化的解决路径。
但眼前的现实却无比尖锐地反驳着。当谈判桌的一端坐着的是只讲利益、毫无信义、甚至暗中通敌的投机者时,这张桌子本身就成了拖延和掩饰的舞台。
吴天师的心态,与那些面对强敌侵略却只知割地赔款、苟且偷安的腐朽势力何其相似。
总以为妥协退让、左右逢源能换来一时安宁,却不知在虎狼环伺之下,唯有奋起抗争才有生路。
他缓步走到老六面前,蹲下身,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锥子,刺向对方。
老六挣扎了一下,发出呜呜的声音,眼神中除了怨恨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“你不服气,对吗?”石云天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力量,“你觉得你是‘忠臣’,为了你的主子潜伏、破坏,就算失败被擒,也自认是尽忠职守,比吴天师那种墙头草要强得多,是不是?”
老六的身体僵了一下,虽然没说话,但那瞬间的眼神变化印证了石云天的猜测。
这种被洗脑的特务,往往有种扭曲的“忠诚”和“优越感”。
石云天站起身,背对着老六,对围过来的伙伴们压低声音,说出了那个大胆的计划:“谈判既然走不通,我们就帮吴天师‘下定决心’。”
“帮他?”王小虎一愣。
“对,”石云天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“吴天师不是怕鬼子吗?不是觉得可以躲在后面左右逢源吗?我们就让他躲不成!这个老六,就是关键。”
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构想:“老六现在最想的,就是逃回去,向他的日本主子汇报这里的情况,尤其是我们这几个‘江抗’先遣队员的存在,我们不如……给他一个机会。”
“放他走?!”李妞惊愕地捂住嘴。
“不是真放,”石云天解释道,“是‘欲擒故纵’,我们要制造一个看似偶然的逃脱机会,但不能太明显,要让他觉得是自己找到了破绽,是靠本事和运气跑掉的,这样,他才会深信不疑,才会迫不及待地去找日本人报信。”
计划的核心在于,利用老六急于脱身报信的心理,以及日本人一旦得知“江抗”小队在此,必定会派兵前来围剿的必然反应。
届时,战火将直接烧到大桥村,烧到天助帮的家门口。
他吴天师还想隔岸观火、坐收渔利?
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!
到时候,他就是不想打,也得被卷进来!
“妙啊!”王小虎兴奋地一拍大腿,“等鬼子真打过来了,看那老狐狸还怎么推脱!他要是再怂,底下那些还有点血性的兄弟估计第一个不答应!”
马小健思索片刻,点了点头:“可行,需精心设计‘意外’。”
接下来的半天,一场精心策划的“意外”开始酝酿。
负责看守老六的王小虎和马小健,故意在交接班时,站在离庙门稍远的地方低声交谈,内容隐约是关于“夜里换岗时间”和“后山小路巡逻空隙”。
声音不大不小,恰好能让竖着耳朵的老六模糊听到几个关键词。
夜里,果然如“透露”的那样,到了后半夜,庙内的鼾声渐起,负责看守的王小虎也似乎因为连日的疲惫,靠在门边打起了盹,脑袋一点一点,呼吸均匀。
老六的心跳加速,他小心翼翼地蠕动着被反绑的身体,利用墙角一块不明显的尖锐石片,开始偷偷磨蹭手腕上的绳索。
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需要耐心,但他求生的欲望和报信的执念支撑着他。
天色蒙蒙亮时,就在王小虎又一次“熟睡”点头的间隙,老六终于挣断了绳索。
他心中狂喜,强忍着激动,小心翼翼地解开脚上的束缚,像一只狸猫般,蹑手蹑脚地挪到庙门边。
他屏住呼吸,观察了“熟睡”的王小虎几秒,然后猛地从门缝中窜了出去,瞬间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。
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,王小虎和马小健同时睁开了眼睛,眼中哪有半分睡意?
“鱼儿咬钩了。”王小虎咧嘴一笑。
石云天也从阴影中走出,望着老六消失的方向,目光深邃:“接下来,就是等待了,通知大家,做好准备,真正的考验,很快就要来了。”
他们故意留出的破绽,如同抛入水中的鱼饵。
而老六这条急于归巢的“毒鱼”,正拼命游向他的日本主子,也将致命的威胁,引向了那座还在幻想着偏安一隅的赵家大宅。
欲擒故纵,纵的是老六,要擒的,是吴天师那颗首鼠两端的心,更是即将被拖入抗日洪流的天助帮。
棋盘已经布好,只待东风——或者说,只待那即将被引来的“恶狼”入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