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磊盯着电脑屏幕,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又敲,嘴里念叨:“感应模块的响应时间再压五十毫秒,应该就能过基础测试。”
孙雯凑过去看了一眼,“电源隔离做得够吗?上次试的时候,信号串扰差点烧了控制板。”
“这次加了屏蔽层。”赵磊点头,“就等材料到位,装一块实测。”
话音刚落,王芳从行政区走过来,手里捏着一张采购单,眉头微皱:“南粤那边回话了,说咱们这单太小,工艺又特别,不接。”
陈涛正在核对夜班排表,抬头看了眼:“早说了,人家大厂不做零活。咱们这点量,还不够人家开机一次的成本。”
孙雯叹了口气:“可没有那批导电涂层,感应条带做不出来,控制器再好也没用。”
赵磊一拍桌子:“那就换供应商!深圳这么大,还能卡死在这儿?”
“不是随便哪家都能做的。”王芳把单子递过去,“这种材料要耐高温、抗氧化,还得弯折不断,全广东就三家能产,另外两家更干脆,连样品都不肯出。”
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刘好仃拎着保温杯走进来,听见最后一句,顺手把杯盖拧开,吹了口热气:“他们不接,咱们就去一趟。”
“您亲自去?”王芳有点意外。
“材料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他喝了口茶,“我倒要看看,是他们的规矩硬,还是咱们的事由真不值一提。”
半小时后,刘好仃站在南粤新材料厂区接待室,手里抱着一个文件夹。前台姑娘看了眼访客登记表:“您这预约没通过审批,技术部主管不一定有空。”
“我不急。”他把保温杯放在桌上,“等会儿也行。”
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。
下午三点,走廊尽头终于走出个穿工装的男人,手里拿着平板,边走边看数据。刘好仃起身迎上去:“您是李工吧?我是玻璃厂的刘好仃,想跟您聊几句材料的事。”
对方扫了他一眼:“小批量定制?不做。”转身就要走。
刘好仃没追,只是把文件夹打开,抽出一张纸举起来:“这是郊区护理院签的试点意向书,七家机构愿意配合测试,老人半夜起夜怕黑,找不到开关,摔过好几个。”
李工停下脚步。
“我们做的不是花架子。”刘好仃声音不高,“是让玻璃记住人的习惯,手一靠近,灯就亮。不用找开关,也不用喊人。”
李工回头:“你们真打算拿这个养老院试?”
“不止。”刘好仃又翻出一页,“这是康养社区给的三天调光记录,八十六位老人,平均每人夜里调光两次以上。有的睁眼就摸床头灯,黑灯瞎火的,万一踩空呢?”
他指着其中一行数据:“这位老人,连续五天凌晨一点十七分左右开灯,每次都只开十分钟。系统要是能记住,到点自动调成微光,他一起身就有光,不用摸索。”
李工接过文件看了看:“你们控制器稳定吗?别用两天就失灵。”
“软件算法已经在后台跑了三天模拟。”刘好仃说,“硬件结构也改了三版,现在这条感应带,嵌在窗框侧面,不占空间,也不影响密封。”
“工艺呢?”
“用边角料打样,不占正式排产。”刘好仃坦然道,“我们清楚自己几斤几两,不指望你们大批供货,就想先拿五十米材料试试。成,往后订单少不了;不成,我们也认。”
李工沉默了一会儿:“你这老头,还挺实在。”
“干活的人,不说虚的。”
又过了片刻,李工掏出手机拨了个号:“小张,调一批b类余料出来,标‘特殊试用’,登记走临时通道。”挂了电话,他对刘好仃说:“这批料本来是要返炉的,性能没问题,就是外观有点瑕疵。你们要能用,就拿去。”
“只要功能达标,外观不挑。”刘好仃笑了,“谢谢您给这个机会。”
“别谢得太早。”李工提醒,“出了问题,别赖我们材料不行。”
“责任我们担。”刘好仃点头,“数据也会共享,不管好坏,都反馈给你们。”
傍晚六点,刘好仃回到厂里,手里攥着一张供货确认单。仓库管理员接过材料样本登记入库,嘴里嘀咕:“就这么点?还好意思跑一趟。”
“这点儿够开头了。”刘好仃把单子递过去,“明天早上八点前,送到装配区。”
他走到车间门口,看见孙雯和赵磊正围着临时台位忙活。设备已经接好电源,指示灯一闪一闪。
“材料到了?”赵磊抬头问。
“到了。”刘好仃走近,“五十米,b类余料,有点小瑕疵,不影响用。”
孙雯松了口气:“那今晚就能装第一块样窗。”
“按计划走流程。”刘好仃叮嘱了一句,转身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,掏出笔记本翻到下一页,写下“第一次协调会”几个字,又画了五个名字,挨个打钩确认。
王芳发来消息:“三家机构都回复了,同意签署免责协议,随时可以启动数据采集。”
她紧接着又补了一条:“护理院那边问,能不能先装一间房试试?他们有个独居老人,最近总起夜。”
刘好仃回了个“可以”,抬头看向装配台。
孙雯正把一段细长的导电带嵌入窗框凹槽,动作轻而稳。赵磊蹲在一旁检查接线端口,忽然说:“电源通了,试试?”
孙雯点头。
赵磊按下测试键。
指示灯亮起,微弱但稳定。
孙雯把手慢慢靠近感应区。
不到半秒,连接的小灯泡“啪”地亮了。
“成了!”赵磊咧嘴一笑,“响应时间四十八毫秒,比预估还快。”
孙雯也笑了:“没冒烟,也没断路,运气不错。”
陈涛这时走过来,看了眼设备运行状态:“夜班抽调的老李已经交接完,明晚可以配合调试。”
“材料有人跟,设备有人调,协议也快签完了。”王芳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车间,“下一步是不是该定具体哪间病房先上?”
刘好仃合上笔记本:“东区三楼最靠里的那间,墙角有潮斑,一直没人住。就那儿。”
“要不要做个标识?”孙雯问,“比如贴个‘测试中’的牌子?”
“别。”刘好仃摇头,“老人见了反而紧张。咱们悄悄装,让他们自然用,才能看出真实反应。”
赵磊摩拳擦掌:“那我今晚就把固件版本锁死,明天一早灌装。”
“等等。”陈涛突然开口,“材料虽到了,但只是开始。第一块能亮,不代表五十块都稳。咱们得定个检测标准,每块出厂前必须过三项测试:通断、响应、耐压。”
“行。”孙雯答应,“我来出检测流程图。”
“我配合做记录。”王芳说。
刘好仃听着,没说话,只是拿起笔,在本子边缘写下一串数字:50米材料,3家机构,1间试点房,0次事故。
然后划掉最后一个“0”,改成“待填”。
车间灯光明亮,机器嗡鸣声持续不断。
孙雯将第一块装好感应条带的样窗立起来,对着光源检查密封条是否平整。
赵磊伸手摸了摸窗框侧面,确认感应带完全嵌入,没有凸起。
“明天这个时候,”他说,“这块玻璃就已经挂在病房墙上了。”
刘好仃站起身,走到样窗前,伸手在离窗框十厘米的地方悬停。
灯,又一次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