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好仃刚把相机从老周手里接过来,还没来得及问拍得怎么样,手机就响了。来电显示是质检组的小李,声音压得很低:“刘师傅,产线三号今天早上被调去支援幕墙项目了,我们这边人手不够,原定的测试排期……怕是要往后拖。”
他眉头一跳,看了眼手表,七点二十八分。离晨会还有两分钟。
老陈已经在会议室里坐着,笔记本摊开,眉头拧成一个“川”字。王姐抱着平板进来时脚步有点急,一边走一边翻着什么,坐下就说:“龙岗那个科技园,昨天下午收到了‘恒瑞’的新品资料包,今天上午已经有两个客户打电话来问K值对比的事。”
老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顺手把安全帽倒扣在桌上:“我刚从东门回来,物流车确实进场了,但雨云压得低,工地说可能推迟施工。我拍了几张地基的照片,回头导出来看看能不能用。”
刘好仃没说话,先把昨晚发出去的那份任务清单调出来,一条条核对。研发提速、客户维稳、市场预热——三个方向都动了,但动得不稳。
“老陈,”他开口,“测试方案还能按两周出吗?”
“难。”老陈摇头,“设备要审批,数据要合规,现在人又被抽走一半,连基础参数都没法跑齐。要是硬上,测出来的东西拿不上台面。”
王姐立刻接话:“可客户等不了。我们现在不说点实在的,人家转头就签别人家的合同了。我建议先出一份节能估算说明,哪怕只是初步的,也能让客户知道我们在做什么。”
“那要是算错了呢?”老陈抬眼,“咱们拿旧模型去对外承诺,万一新玻璃实际效果达不到,回头不是服务,是惹事。”
“可你不动,客户就觉得咱没动静。”王姐也不退,“人家竞争对手都把宣传册送到办公室了,我们还在等流程批?”
两人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,谁也没让。
刘好仃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截图,未来三天都有雨,福田项目进场时间不明。他忽然抬头:“老周,你今天的外勤先停一下。”
老周一愣:“啊?我都准备好了。”
“你相机里有图就行。今天先别跑工地,帮王姐把节电说明做成图解版,加点实景对比,让客户一眼看懂。老陈那边,设备批文走流程的同时,能不能用旧线做非标测试?不为定型,只为抢数据。”
老陈皱眉:“这不合规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刘好仃点头,“但规矩是死的,项目是活的。咱们先跑一组参考值,同步准备申报材料,双线走。真出了问题,责任我来担。”
会议室安静了一瞬。
老陈看了看表,站起身:“行,我回去再协调几个人,试试看能不能搭个临时小组。”
王姐松了口气:“那我马上整理客户名单,优先筛出近三个月有续签意向的,挨个建档。”
刘好仃正要点头,忽然发现王姐平板上显示的K值计算方式和研发组昨天发来的最新模型对不上。
“等等。”他伸手示意,“你们用的这个换算标准,是不是还按去年的老公式?”
王姐一愣:“对啊,系统里默认的就是这个。”
“不行。”刘好仃摇头,“上周调整了传热系数的测算逻辑,新模型更贴近实际能耗。你现在拿旧算法去给客户做节能预估,数字差一截,到时候解释不清。”
王姐脸色变了:“那我之前做的五份档案……全得重来?”
“不止是你。”刘好仃看向老周,“你拍的那些工地细节,有没有同步给研发组参考?比如窗框密封方式、安装间隙这些?”
“还没来得及。”老周挠头,“我刚导完照片,本来打算下午发群里的。”
“这就是问题。”刘好仃站起来,走到白板前,拿起笔画了个三角,“我们三个组,看起来分工明确,其实信息是断的。研发改了模型没人通知客服,现场拍了图没人交给技术,宣传材料出来了我们才反应过来对手打的是什么牌。”
他顿了顿,在三角中间写下“信息流转”四个字。
“从今天起,每天七点半晨会加一个环节:交叉通报。每人必须说一条对另外两组有用的情报。老周拍到的安装漏洞,可能是老陈改进结构的突破口;王姐听到的客户疑问,可能是我们下一步优化的方向。不能各干各的。”
王姐点头:“我可以每天更新一次客户反馈热词。”
老陈想了想:“测试进度每天下班前发简报,关键节点提前预警。”
“好。”刘好仃在白板上贴了三张便签,“现在先把卡住的地方列出来。第一,设备审批慢,影响测试节奏;第二,客户信息不对称,存在承诺风险;第三,外部情报响应滞后,宣传材料分析没跟上。”
他话音刚落,手机又震了一下。是老周刚才拍的照片自动同步到了群文件夹。
刘好仃点开一张,是工地地基边缘的防水层,旁边一根金属支架歪斜着,明显是临时固定。
“这张图,”他说,“发给材料组看看,这种环境下普通玻璃容易受潮变形,如果我们新产品的密封工艺能解决这个问题,就是卖点。”
老周眼睛一亮:“我再多拍些类似情况,专门做个‘常见隐患’系列。”
王姐翻了翻自己的记录:“刚才那个龙岗客户,提到了一句‘听说他们新产品能抗台风’,但我们目前的测试数据里没有这一项。”
老陈立刻接话:“气象局刚发布了季风预警,如果对方真做了抗风压升级,那就是冲着本地市场来的。”
刘好仃看着白板上的字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。快、准、稳、深——这四个字还在,但现在的节奏已经被打乱了。
“我们原计划两个月出样品,但现在对手可能下个月就推产品。”他语气沉下来,“时间不是宽裕,是越来越紧。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准备了多少,但我们不能等他们亮牌才开始出招。”
老陈合上电脑:“我回去就把旧设备的参数调一遍,先跑一轮模拟测试。”
王姐站起身:“我重新核算所有客户的节能数据,今晚发新版档案模板。”
老周拿起安全帽:“我去仓库借个防雨罩,明天带相机再进一次工地,重点拍安装细节。”
人都走了,刘好仃没动。窗外雨点开始落下,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响。他把几张写满问题的便签贴在白板边缘,标上“待议”。
笔记本翻开,停在那页写着“快、准、稳、深”的地方。他盯着看了很久,拿起笔,在下面添了一行小字:
“速度重要,但别跑散了队。”
手机屏幕亮起,是系统提醒:今日任务进度更新失败,部分字段未填写。
他伸手去点,指尖悬在半空,忽然听见打印机传来一阵响动。
回头一看,一份新的资料正在往外吐,纸张边缘微微卷曲,标题印着“恒瑞新型隔热玻璃技术白皮书(内部预览版)”。
刘好仃站起身,朝门口走了两步,又停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