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洒在山路上,照出三个人长长的影子。风有点凉,吹动了叶清歌的头发,也掀起了陈玄策袖口的一角符纸。李沧澜走在最前面,脚步很快,踩在石头和青苔上,发出轻微的声音。
他没回头,但能感觉到后面的两人。叶清歌走路很轻,每一步都跟在他后面;陈玄策走得很稳,像背着很重的东西。他们一起战斗过很多次,早就有了默契,不用说话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。
玉简贴在他的胸口,有些发烫。这是用千年寒玉做的,里面刻着《承愿诀》,只有命定的人才能打开。怀里的命承铃也被布包着,但还是能感觉到温热,好像跟着他的心跳一起跳动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又有点熟悉,像是它在影响他的身体。
“你刚才用了《麒麟噬天诀》?”叶清歌突然问,声音冷冷的。
“嗯。”李沧澜应了一声,“识海还在震动,不压住容易出事。”
他说得很平静,呼吸也很稳,不像之前刚承受记忆冲击时那样喘得厉害。那时候他跪在地上,眼睛流血,整个人快撑不住了。那是《承愿诀》觉醒的代价——用痛苦换来知识。
但现在他已经稳住了。眉心的灵窍慢慢转动,吸收识海里残留的力量,转化成自己的源力。这个过程很慢,但很稳。就像他以前在药园偷偷练功一样,一点一点来,从不停下。
陈玄策拿出一张黄符,手指一动,符纸烧了起来,变成灰落在地上。接着,一圈青色的光从脚下散开,扫过周围。树叶轻轻晃了晃,然后安静下来。空气中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,能挡住别人的探查。
“隐匿阵好了。”他说,看了看四周,“接下来三里没人能发现我们。”
“真有人盯着我们?”叶清歌手搭在剑柄上,指节有点发白。她的剑叫“孤光”,通体黑色,出鞘时才有银光。
“敢杀守渊者,就敢对我们动手。”李沧澜停下脚步,转身看着他们,“而且那人故意让我们看到幽昙花,说明他知道我们会追。这不是线索,是陷阱。”
幽昙花长在冥冢岭深处,百年才开一次,花开就死。可在那片废墟里,它提前开了,还没完全展开就枯了。李沧澜当时就觉得不对——这是被人强行催开的信号。
“他是想让我们去冥冢岭,最好是一个人去。”陈玄策说,“好动手,也好抢玉简。”
“所以不能去。”李沧澜说得坚决,“现在去就是送死。我们必须先回宗门,把《承愿诀》交给长老会,让他们知道封印要裂了。”
“可等他们反应过来,冬至早就到了。”叶清歌语气冷了些,“你知道那些长老,嘴上说得漂亮,真出事就躲。上次北境魔潮,三大峰主都不见人影,还不是靠我们顶上去?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沧澜看着她,“但这不是我们三个能扛的事。锁链断一节,百里变深渊,南境十三城都会陷进去。没人组织撤离,没人布阵,鬼潮冲出来,死的就不只是修士了。”
他说得很稳,但每个字都很重。南境十三城有几百万人,一旦归墟裂缝崩开,阴气灌进来,百鬼横行,人间就成了地狱。他们手里的信息,可能决定能不能提前预警。
叶清歌沉默了一会儿,松开了剑柄。她低头看了眼孤光剑,剑上映出她疲惫的脸。她想起三年前那一战,她在雪地里杀了第七个怨灵,回头却发现同门全死了,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尸体中间。那种孤独感,到现在还会出现在梦里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她终于开口,“先回宗门。”
陈玄策松了口气,肩膀微微放松。他是三人中最年长的,擅长布局。出身阵修世家,懂符箓、禁制、推演。如果不是家族出了事被贬,他早就是宗门执事了。
“那就快点走。”他算了算时间,“全速赶路,三天能到山门。只要路上不出事。”
“路上别生火。”李沧澜提醒,“吃干粮,喝冷水。命承铃再响,立刻停下检查。”
三人继续往前。
山路越来越陡,石阶破旧,长满湿滑的苔藓。李沧澜一直走在前面,每一步都踩实了才迈下一步。他时不时摸一下胸口,确认玉简还在。
两个时辰后,天边亮了,雾气升起,空气潮湿,带着泥土味。远处传来几声鸟叫。
突然,陈玄策抬手示意停下。
他蹲下,用手指蘸了点露水,闻了闻。眉头皱起。
“有人来过。”他说,“不到一个时辰前,至少五个人,走的是同一条路。”
“往哪边?”李沧澜问。
“往我们来的方向。”陈玄策站起来,“脚印浅,走得急,像是逃命。”
“逃什么?”叶清歌抽出半截剑,寒光一闪。
“不清楚。”陈玄策摇头,“但他们身上有种味道……像烧焦的纸,混着铁锈。”
李沧澜眼神一动。
他明白了——那是阵法反噬的味道。烧焦的纸是符箓烧过的痕迹,铁锈味是灵血外溢。这说明有人打了仗,还是阵法大战。
“不是普通探子。”他说,“是冲大殿去的。”
“可我们走的时候,门已经塌了。”叶清歌皱眉,“里面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有。”李沧澜低声说,“有命承铃的痕迹,还有锁链的共鸣。有点本事的人都能感应到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有人跟在我们后面,也进了空间?”陈玄策脸色变了。
“不一定进了。”李沧澜摇头,“可能是外围探测。他们发现了异常,就撤了,回去报信。”
“谁的信?”叶清歌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李沧澜看向远处的山,“能让五个人联手探秘地,背后肯定有组织。他们图的不只是宝藏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他们在找突破境界的方法?”陈玄策声音低了。
“不然呢?”李沧澜冷笑,“青冥洲卡在元婴巅峰上千年,多少天才困死最后一关?飞升断了,老祖都没办法。要是能找到上古传承,谁不动心?”
“可《承愿诀》不是让人变强的。”叶清歌冷冷道,“它是让人去死的。每一任执掌者,最后都要用自己的命补封印。”
“可有些人不怕死。”李沧澜看着她,“他们怕不够强。只要能短暂达到化神,哪怕只活一天,也愿意赌。”
三人都沉默了。
他们继续走,脚步踩在石阶上,发出单调的响声。太阳升起,雾散了,路边树多了,遮住阳光,地上全是斑驳的光影。
中午休息时,陈玄策拿出干饼分给大家。李沧澜咬了一口,眉头皱起来——太硬了,还苦。
“你这带的什么?”他问。
“辟谷丹混面粉压的。”陈玄策说,“顶饿,还能补灵力,比普通干粮强。”
李沧澜没抱怨,继续吃。他知道这时候有吃的就不错了。他见过探险队断粮后互相残杀,只为一口汤。
叶清歌吃得慢,一直盯着远处山脊。她总觉得那边有人在看,可每次看过去,又什么都没有。那种感觉很怪,像被监视,但又抓不住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李沧澜察觉到。
“那边。”她指树顶,“刚才好像闪了一下,像反光。”
李沧澜眯眼看去,只见树叶晃动,光影浮动。
“可能是光。”他说,“别管了,吃完走。”
话音刚落,怀里的命承铃猛地一烫!
三人立刻警觉,进入战斗状态。
李沧澜掏出铃子,揭开布。铃壁上有画面,还是那个黑袍人,但场景变了——
他站在废墟里,手里拿着一块青铜牌,正插进地面。脚下是个残缺的阵图,边上燃着绿火,像鬼火。他身后站着四个灰袍人,戴着青铜面具,捧着古老卷轴。其中一人肩上趴着一只乌鸦,羽毛黑亮,右翅少一根羽毛。
李沧澜瞳孔一缩。
那只鸟,他见过。
昨晚他们穿过树林时,有只乌鸦飞过头顶,速度快得看不清。他当时觉得眼熟,没在意。现在才明白——那是“冥鸦”,传说中能穿梭阴阳的鸟,常被邪修用来传信或监视。
“他们在设局。”陈玄策声音紧了,“位置离我们不远。”
“这不是影像。”李沧澜盯着铃子,“是实时映照。命承铃现在能感应到他们的气息。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叶清歌站起身,眼里闪着寒光,“他们也在动,朝同一个地方去。”
“冥冢岭。”陈玄策说出地名,语气沉重。
李沧澜收起铃子,塞回怀里。
“走。”他说,“加快速度。今晚必须翻过青崖道。”
“你不担心他们抢先?”叶清歌问。
“担心没用。”李沧澜迈步向前,“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,就是赶在他们之前带回消息。只要宗门开始准备,他们再快也没用。”
“可长老会要是不信呢?”陈玄策低声问。
“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。”李沧澜拍了拍胸口,“玉简在这,命承铃在这,锁链在这。三样东西一起拿出来,谁还敢说是假的。”
三人再次出发。
傍晚,到了断崖边。前面是青崖道,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,两边是陡峭岩壁,下面是万丈深渊,风从谷底吹上来,带着碎石撞击的声音。传说这里摔死过九个修士,尸骨都没留下。
李沧澜走在最前,左手扶着岩壁,右手握拳,《麒麟噬天诀》在体内运转,随时准备应对危险。他不敢大意,越靠近宗门,越可能被拦。
走到一半,风突然变大。
他停下脚步。
命承铃又烫了!
还没来得及掏出来,耳边传来一声轻响——
像纸页翻动。
他猛地抬头。
前方十步远的路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枯叶。
这地方不该有叶子。岩石裸露,连草都没有,更别说树。可这片叶子就躺在那里,边缘焦黄,像是烧过,叶脉是暗红色。
李沧澜停下。
叶清歌和陈玄策也察觉不对,立刻戒备,护住左右。
他慢慢弯腰,伸手去捡。
指尖离叶子还有三寸,叶子突然自己翻了个面。
背面写着一行字:
“你们拿走的东西,该还了。”
字歪歪扭扭,墨色暗红,像是用血写的。
李沧澜瞳孔一缩,迅速后退三步,护住玉简。叶清歌拔剑,剑光一闪,指向前方。陈玄策双手结印,袖子里符纸 ready。
“陷阱。”他低声说,“这叶子里有咒文。”
话没说完,叶子炸开,化作一团黑烟,瞬间弥漫整条青崖道。烟里浮出无数小字,是古老的诅咒符文,围着他们转,想钻进鼻子耳朵。
“闭气!”李沧澜大喊,同时运转功法,身上冒出赤金色光芒,逼退黑烟。
陈玄策甩出三张镇魂符,念咒:“天地清明,邪祟退散!”符纸燃烧,化作青光罩住三人。
叶清歌挥剑,孤光剑斩破烟雾,每一剑都打断符文。她的剑法叫“断念十三式”,专破幻术,此刻全力施展,空中留下道道残影。
片刻后,黑烟散了,符文没了。
青崖道恢复安静,只有风声。
“好险。”陈玄策擦汗,“这是‘蚀心咒’,中了会发疯,自相残杀。”
“他们是冲玉简来的。”叶清歌收剑,脸色难看,“不惜暴露也要逼我们现身。”
“不。”李沧澜看着前方空路,声音低沉,“他们是想告诉我们——他们一直在看着。”
他心里有数了:对方不仅强,而且情报准。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,知道他们会停,甚至知道他们带什么。说明行踪泄露了,或者宗门里有内鬼。
“不能再拖了。”他说,“今晚必须过青崖道,明天黎明前到苍梧驿站。那里有接应。”
“可如果驿站也被渗透了呢?”陈玄策问。
“那就换路。”李沧澜眼神坚定,“我走荒古小径,地图上没有的老路,只有守渊者才知道。”
“可那条路……死过很多人。”叶清歌提醒。
“正因为死人多,才没人敢走。”李沧澜冷笑,“反而最安全。”
夜幕降临,三人趁着月色赶路。青崖道被甩在身后,他们进了密林,古树高大,藤蔓缠绕,空气里有腐烂和生机混合的味道。
路上,李沧澜多次感应到命承铃波动,但画面模糊。他知道,对方开始干扰命承铃了,说明他们越来越近。
子时,他们在岩洞里短暂休息。
李沧澜靠着石壁闭眼调息。识海还有震感,但他能控制了。每转一圈灵窍,就有新力量沉淀。他感觉《麒麟噬天诀》因为接触《承愿诀》,发生了变化,变得更凶,但也更适合他。
叶清歌守在外面,警惕地看着黑暗。她忽然低声问:“你说……守渊者的死,会不会和宗门有关?”
李沧澜睁开眼,目光深沉。
“我一直怀疑。”他慢慢说,“守渊者百年一换,负责守归墟封印。可这一任没到期就死了,死状奇怪,像被抽干精魄。长老会却什么都不查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有人不想查?”陈玄策问。
“不止不想查。”李沧澜冷笑,“是怕查出来。也许,杀守渊者的,就是那些嘴上说要护封印的人。”
洞外,一声夜枭叫,划破寂静。
三人对视一眼,眼里都是决心。
第二天黎明,他们终于到了苍梧驿站。
可迎接他们的,是一座死寂的营地。
帐篷倒了,炊具碎了,地上有断掉的兵器和带血的衣角。守卫全不见了,只剩一面旗在风中飘,旗上画着一只展翅的冥鸦。
李沧澜站在营地中央,看着那面旗,很久没说话。
他知道,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