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彩虹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息,床垫、衣柜、蚊帐……每一处都浸染着她的味道,难以名状却无比熟悉。
温时溪依偎在母亲的臂弯里,既担心压疼她脆弱的骨头,又舍不得挪开半分。母亲昏昏欲睡,躺着不到三分钟呼吸就变得绵长。可当女儿轻声说话,那松弛的眼皮又会颤巍巍地重新抬起。
“妈妈,昨晚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……”
温时溪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房间里的尘埃。她需要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倾听者,一个能包容她所有阴暗念头的人。她对心理医生讲述的故事是有所保留的,比如帕尔特死时,她心底涌起的那阵扭曲的快意。
于彩虹静静地听完,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女儿,手臂微微发颤,“你一定吓坏了。”
温时溪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。母亲的声音像在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。没有质问,没有批判,甚至没有追问细节。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有没有被吓着。
于彩虹小臂上交错的青筋如同老藤般隆起,那是一种经年累月与重物打交道形成的、近乎本事的力道。头顶的灯光在她臂弯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,仿佛连光影都知道这双手曾撑起过多少沉甸甸的日子。
“蜜蜂不会主动蜇人,”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,嗓音沙哑却平静,“除非有人惹了它……该被蜇的,都逃不掉。”
这句话轻飘飘,却让温时溪心头一颤。母亲什么都没问,却又像什么都懂了。窗外树影摇曳,房间里那股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们,仿佛时间从未流逝过。
温时溪打了个哈欠,眼皮沉甸甸的,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屏幕上跳动着“臭狗”两个字。
“我迷路了。”江获屿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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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瓶车前灯刺破黑暗,像在深海里硬生生劈出一条光路。她将油门拧到底,风声呼啸着灌进耳朵,连耳机都快掀飞。
“你白痴啊!”她对着空气喊道,“该不会是开到沟里去了吧!”
“我这儿有个牌坊,旁边是红砖小楼,还有手绘墙,挺好看的……”背景音里,隐约传来野狗此起彼伏的吠叫。
路灯昏黄的光晕下,那辆花里胡哨的跑车格外扎眼。温时溪在他车边刹停,江获屿便降下车窗,手肘搁在窗框上,纨绔味十足:“hi~”
温时溪嘴角扯开却不是笑,“江总大半夜拜访我们南亭国有何贵干?”
“快带我回家,”江获屿微微颔首,上目线看向温时溪,鼻音黏糊,“好多狗,我害怕。”
温时溪举起拳头作势要揍他,硬邦邦的两字砸在地上,“跟上!”
拧动把手,电瓶车往前蹿去,身后溜着一辆玛莎拉蒂mc20。江获屿单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拍摄,镜头对准前头温时溪迎风而行的背影。
江获屿嘴角那抹得逞的弧度一直持续到温时溪家门口,看见温沐湖单手插兜站在那。他手一抖,镜头顿时天旋地转,视频最后定格在他凝固的嘴角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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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厅的灯管滋滋作响,茶几被堆得满满当当。温时溪说于彩虹爱煲汤,江获屿便准备了各种珍贵药材;还有燕窝、洋参、南非干鲍等;智能血压仪事先关联了温时溪的手机,方便她随时关注母亲的身体。
最显眼的是90厘米的生态雨林缸,苔藓像翡翠般铺展,凤尾蕨在微型瀑布旁摇曳,还有只蓝箭毒蛙在火山岩间探头探脑。
温时溪说她哥哥就喜欢这些,还在生态缸里养蘑菇。这个缸是江获屿专门找澳大利亚设计师造的景,要不是车里空间实在放不下,他还打算送三米大缸。
温沐湖在门口帮他把雨林缸搬进屋时,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上扬,就差脱口而出一句“妹夫”了。
给叶听雪的礼物是便携显示屏、人体工学键盘、移动硬盘和耳机……是江获屿根据“科研人员最想收到的礼物排行榜”准备的,从她发亮的眼神就能看出这些礼物精准命中靶心。
江获屿坐在温时溪身边,背脊挺得笔直,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眉宇间尽是游刃有余,“阿姨、哥、姐姐,这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
温时溪太熟悉他这种状态了,就像十周年庆典上的致辞,表面从容不迫,汗珠却顺着背脊滑落。
“江总太客气了。”于彩虹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。趁着刚才女儿出去接人的空档,她火速把家里收拾了一遍,还给电视柜罩上了花布,挡住里头乱七八糟的杂物。
“阿姨,您叫我获屿就行,”他顿了顿,“或者叫小屿也行。”
温时溪忍不住“噗”了一声,又在这微妙的气氛里强行绷住脸。
于彩虹张了张嘴,又合上了。那些“家里几口人”“父母做什么的”之类的经典问题,早就在汽锅鸡店门口问完了。
过于深入的问题又不敢问,女儿出门前特地声明,“江获屿只是过来做客,没有其他目的。”
最后她只憋出一句:“吃了吗?”
“吃过了。”
“开这么远的路,挺累的吧?”
“不累不累,应该的。”
对话像卡住的齿轮,眼看又要陷入沉默。叶听雪突然开口,“挺晚的了,小屿今晚住哪里?”
“就住咱家吧,”温沐湖转头询问母亲的意见。于彩虹点头,他便指着东面的房间,“时溪……”
温时溪音量骤然拔高,语速飞快,“我的房间给他!我和妈睡。”
温沐湖直直地盯着妹妹,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,“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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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时溪的房间不大,比908宿舍还要小点,只是家里的更方正些,格局看起来更宽敞。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,窗帘在轻轻飘动,床单是新换的,还残留着下午偷来的一点阳光。
她把江获屿推坐在床沿,却被他突然扣住手腕,一把拽到腿上,挑眉,“我好吧?随叫随到。”
温时溪咬着下唇,伸手捏住他得意的嘴角,“我叫了吗?”
他顺势把脸埋进她胸口,声音闷闷的,“叫了,我隔着半个省都听见了。”
她笑得发颤,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抬起来,在唇上轻啄一口,“去洗个澡。”
“你房间隔音好不好?”他手指已经不安分地钻进她衣摆。
温时溪“啪”地拍在他脸颊上,力道不轻不重,“我是让你洗完早点睡。”
江获屿像只大型犬撒娇般哼哼着,“这里我不熟,害怕……”他手臂收紧,“需要有人陪睡。”
温时溪突然站起身,眉梢挑一抹狡黠的弧度,“等着,我这就找人来陪你。”
“谁啊?”
“大黄。”
江获屿瞬间僵住。她家那只不拴绳的大黄狗,进门时在他腿边使劲嗅闻,吓得他不敢动弹。
“那是人吗!”他抄起枕头挡在胸前。
温时溪已经拉开了房门,故意拖长音:“怎么不是呢~大黄就是我的家人呀~”
说完还朝着床上的人“汪汪”叫了两声。江获屿双手撑在身后的床上,盯着合上的房门两秒,突然轻笑出声,对着空气“嗷”的咬了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