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，演武高台的石板还泛着夜里的潮气。张鸣站在栏杆边，目光扫过底下六十人，没人再问能不能重来一次。
他没说话，只是抬起手，掌心浮出一枚青铜符印。符印一转，地面立刻亮起一圈环形阵纹，由内向外扩散，像水波一样蔓延到所有人脚下。
“踏进光圈，别犹豫。”他说。
有人迟疑了一下，还是迈了进去。光纹瞬间缠上小腿，随即整个人被拉入地下，消失不见。
这是鸿蒙道心幻境的入口，借位面本源之力，直连神魂深处。进去的人会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，也会面对最不敢想的选择。不是试修为，是试心。
万妖王站在侧台，手里捏着一块玉简，眉头微皱。“真让这些人全进去？万一精神撑不住，醒来变傻了怎么办？”
张鸣看着最后一个身影沉入光纹，才开口：“系统有保护机制，撑不住的会自动弹出，顶多昏半天。但要是连幻境都过不了，别说仙界，凡间乱局都能要他们的命。”
话音刚落，海妖仙王从另一侧走来，袖子一抖，手中多了枚水晶球。球里光影流转，分成六十个小画面，正是每个人进入幻境后的实时景象。
“第一层，开始。”他低声道，指尖在球面划过，启动节点。
幻境第一关很简单——平静生活。
有人看见自己在山间小院喝茶，妻子端菜出来，孩子在院子里跑；有人坐在宗门大殿上首，底下弟子跪拜，喊着“宗主万安”；还有人躺在金床上，身边堆满灵晶，门口站着两名美艳侍女，轻声唤他“大人”。
这些都是他们心底最熟悉的安稳模样。
可没过半刻钟，画面变了。
茶杯碎了，妻儿被人拎着脖子按在地上；大殿塌了，弟子们浑身是血地倒下；金库爆炸，侍女化作魔物扑上来咬断喉咙。
威胁来了：交出飞升通道坐标，家人活；不交，全死。
惨叫、怒吼、哀求接连响起。玉简上的名字一个个熄灭，代表人已被踢出幻境。
“十六个撑不住。”万妖王念着数字，“都是家里有牵挂的。”
张鸣没吭声。他知道这一关最难熬的不是恐惧，是无力感。你明知道是假的，可那一声声“爹”“娘”“孩儿”，听得人心口发闷。
第二层紧跟着开启。
这次换成了诱惑。
三道金光从天而降，落在三人头上。一个穿紫袍的老者拱手：“林风，我玄天仙门愿封你为副门主，赐《长生诀》全卷，另配圣女结缘，只求你带我们进飞升通道。”
另一个红衣女子对着林阵笑：“只要你点头，你那死去的师兄，我能用秘法让他活三天，够你说完所有心里话。”
第三道光落在王昊身上，声音低沉：“我知道你一直没被重用，委屈了。来我焚云阁，立刻给长老之位，资源任取，地位只在阁主之下。”
林风站在原地，眼神都没晃一下。“我信宗主。”就这四个字，幻象崩碎。
林阵咬着牙，眼眶通红，可还是摇头：“师兄要是活着，也不会让我做这种事。”话没说完，眼泪先掉了下来，但他没擦，拳头攥得指节发白。
王昊却不同。他低头沉默几息，忽然抬头：“条件我可以答应，但你们得先放人。”
对方大笑：“你还想谈条件？”
“我不谈条件，我谈活路。”王昊声音平稳，“你们要通道，我也想活。不如合作，我帮你们控制入口，你们保我族人平安。等站稳脚跟，咱们再分利益。”
话音落下，幻象停顿了一瞬。
海妖仙王看了眼水晶球，挑眉：“有意思，他没拒绝，也没真答应，反而套情报。”
万妖王冷笑：“滑头得很，要是真遇到这种事，搞不好两头骗。”
张鸣终于动了动嘴角：“留着看看。”
名单上，王昊的名字没灭，反而被标了个淡金色圈。
第三层，真正的大考开始了。
赤焰龙一进去，眼前就是火海。
数百名妖族老弱跪在焦土上，脖子拴着锁链，对面站着一名魔将，刀架在一个幼崽脖子上。“说出通道位置，他们活；不说，我一刀一个，让你亲眼看着族人流干血。”
赤焰龙双目赤红，尾巴猛地抽在地上，震出一道裂痕。他没说话，直接拔出背后长刀，一刀劈向锁链。
“你不救他们？”魔将冷笑。
“我救不了假东西。”他吼了一声，刀光横扫，“我赤焰龙认的主子只有一个，那就是张鸣！谁敢拿我族人威胁他，我就杀谁！”
刀落，幻境崩。
他睁眼时，嘴角渗血，但眼神亮得吓人。站起身，对着高台方向抱拳，一声不吭。
张鸣看了他一眼，点了点头。
接下来是林风和林阵。
林风看到的是张鸣亲手烧掉一份密卷，上面写着“北荒真相”四个字。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：“你敬重的宗主，隐瞒了当年北荒大战的真相，害死了三千守军。你还要效忠他？”
林风愣住，脚步微微晃了晃。
可他很快闭眼，再睁开时只剩坚定：“就算他真瞒了什么，我也认这个人。他没让我枉死过一次，没让我背过黑锅，更没丢下任何一个兄弟。我要是不信他，还能信谁？”
幻象碎裂。
林阵那边更狠。他最好的朋友临死前抓着他手腕，眼睛瞪得极大：“你为什么背叛我？那天你说去报信，结果敌人提前埋伏……是你出卖了我吧？”
林阵整个人僵住，呼吸都停了。
但他慢慢蹲下，把朋友的头轻轻放平，低声说：“我没背叛你。如果你在天有灵，就看着我继续走下去，替你守住该守的人。”
说完，他站起来，一拳砸向虚空。
破了。
海妖仙王盯着水晶球，轻声道：“这帮人……比预想的硬。”
万妖王也在玉简上记下名字：赤焰龙，道心如铁；林风，信念不移；林阵，情义不堕。
轮到王昊时，情况又不一样。
他面对的是整个家族被困在一座塔里，塔外站着黑袍人，手里拿着引爆炸符。“交坐标，我放人；不交，全炸成灰。”
王昊没急着反抗，也没立刻答应。他盯着那人看了几秒，忽然问：“你们怎么知道我家人都在这？平时这地方连宗门都不登记。”
对方一顿：“少废话，快决定。”
王昊又问：“你们要是真有本事攻进来，何必跟我谈？直接动手就是了。你现在跟我说这些，说明你不敢强攻，只能靠我。”
黑袍人脸色变了。
王昊嘴角微扬：“而且你刚才说话时，左手小指动了两次，那是紧张的习惯动作。你不是主谋，顶多是个传话的。真正的头儿在哪？”
对方怒吼一声，扑上来。
幻象破裂。
王昊睁眼，喘着气，额上全是汗。但他眼神清明，没有一丝动摇。
万妖王忍不住道：“这小子，脑子转得太快。”
张鸣终于开口：“这种人不能放一边。将来对接仙界势力，就得用这样既稳得住又能周旋的。”
海妖仙王收起水晶球：“三轮结束，淘汰十五人。剩下四十五个，全过了。”
张鸣扫了一眼台下。
原本六十人，现在只剩四十五个站着。有的脸色苍白，有的还在发抖，但没人退缩。
他往前走了两步，声音不高，却每个人都听清了：“你们刚才经历的，都不是真的。但你们的反应，是真的。有人为了家人差点低头，有人被权力晃花了眼，也有人哪怕被骗，也要想办法反咬一口。”
他顿了顿：“我想看的，不是你们多强，而是你们在最难受的时候，会不会把手伸向不该碰的东西。现在我看清楚了。”
底下一片安静。
张鸣抬手，掌心那枚青铜符印再次浮现。“接下来还有两关。现在休息两个时辰，然后进行职能适配测试。想退出的，现在还可以走。”
风吹过来，卷起几片落叶。
没人动。
张鸣收了符印，转身走向侧台。万妖王递上玉简，上面已经标注了几个人的名字。
“赤焰龙，林风，林阵，重点培养。”万妖王说。
“王昊呢？”张鸣问。
“留着观察。”万妖王顿了顿，“这种人用好了是利器，用不好是祸根。”
张鸣没答话，只是把玉简接过，指尖在王昊的名字上轻轻划了一下。
这时，海妖仙王忽然道：“赤焰龙刚才在幻境里受了反噬，嘴角流血不止，要不要安排疗伤？”
“不用。”张鸣看着远处那个挺直的身影，“他自己知道分寸。”
正说着，一道红影从台下掠出，单膝跪在张鸣面前。是赤焰龙。
他抬起头，脸上还有血迹，声音却稳：“宗主，我有个请求。”
张鸣低头看他。
“下次这种考核，能不能让我当考官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