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泣血谷那悲壮与坚韧交织的“万兵冢”,沈承钧心中那份因凌沧溟冰封而起的孤寂感,似乎被冲淡了些许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为沉凝的责任。铁血战盟的残部以他们的方式坚守着,而他所要面对的,是滋生这片魔土、制造无数惨剧的根源之一。
他并未远离泣血谷区域。这片刚经历过最终血战的土地,除了不屈的战魂,也必然沉淀了太多的罪孽与污秽。那些在战争中背弃人族、投靠魔物,或借机屠戮同族、犯下滔天恶行的败类,如同腐肉上的蛆虫,同样潜藏在战争的阴影之下。
他的左眼血瞳,不仅能洞穿虚妄,感知万物本质,如今更融合了混沌道体与一丝源自无相王座的审判意志。行至一处废弃的、曾被魔物占据如今却空无一物的营寨前时,他停了下来。
营寨前的空地上,稀稀拉拉跪着数十个被粗糙禁制束缚的修士。他们衣衫各异,有的甚至穿着破损的战盟或北境军服饰,但身上无不缭绕着浓重的血煞怨气与令人作呕的魔气浸染痕迹。这些人,是近日被战盟残部以及一些自发组织的幸存修士擒获的“战犯”——叛徒、屠夫、魔仆。
看守他们的几名修士显然已筋疲力尽,眼中带着仇恨与疲惫,看到沈承钧独自前来,先是警惕,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那双异瞳——尤其是那只空洞右眼与左眼冰冷的血瞳时,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竟生不出丝毫阻拦的念头。
沈承钧没有看那些看守,他的左眼血瞳,如同无形的探针,逐一扫过地上跪着的囚徒。
无需审问,无需证据。
在他的“视野”中,每个人的罪孽如同漆黑扭曲的烙印,清晰地显现在他们的神魂与气运之上。屠杀平民者,魂影缠绕着无数哀嚎的怨灵;投靠魔物者,灵魂已半染魔色,散发着腐臭;背后捅刀同袍者,因果线上沾满了背叛的污秽……
他的目光,最终落在其中一个身形魁梧、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元婴初期修士身上。此人的罪孽最为深重,魂影几乎被血光与魔气完全吞噬,代表其直接或间接造成的杀戮,数以万计。
那刀疤脸修士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,猛地抬起头,接触到沈承钧血瞳的瞬间,他浑身剧震,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与自身最终的归宿。恐惧压倒了一切,他涕泪横流,嘶声哀求:
“饶命!阎罗大人饶命!我也是被迫的!是魔气,是魔气侵蚀了我的心智!杀了我……求你给我个痛快!杀了我啊!”
他竟主动求死,仿佛石化是比死亡更恐怖的刑罚。
沈承钧面无表情,左眼血瞳之中,那点暗紫漩涡骤然停止旋转,化为一片纯粹、冰冷、不含丝毫情感的审判之光。
“罪无可赦。”
他口中吐出四个字,声音不高,却如同法则的宣判。
话音落下的瞬间,左眼血瞳光芒大盛!
一道无形的、蕴含着阎罗审判意志的血色光晕,如同水波般笼罩住那名刀疤脸修士。
“不——!”
刀疤脸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尖嚎,声音便戛然而止。
他的身体,从皮肤开始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,变得灰白、僵硬。挣扎的动作凝固,惊恐的表情定格。不过眨眼之间,一个活生生的元婴修士,已然化作一尊栩栩如生、却毫无生命气息的石雕!甚至连他最后哀求时飞溅的泪珠,也化作了细小的石粒,凝固在半空,然后坠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大罪石化!
周围一片死寂。其余跪着的战犯们吓得魂飞魄散,有人裤裆湿透,有人直接晕厥过去。
沈承钧的目光再次扫过其他人。
血瞳光芒流转,审判持续。
对于那些罪孽稍轻,手上沾染同族之血却未至滔天者,血瞳之光掠过,他们并未石化,但一身苦修而来的修为,如同被戳破的气球,瞬间消散一空!丹田碎裂,经脉尽毁,彻底沦为凡俗!
小罪修为尽废!
不过十息之间,数十名战犯,或化为石雕,或沦为废人。
空地之上,多出了十几尊姿态各异、面露惊恐或哀求的石像,以及一群瘫软在地、目光呆滞的废人。那几尊石像,尤其是在魔域晦暗的天光下,显得格外刺眼与诡异。它们将永恒地跪立在此,面向泣血谷的方向,如同最深刻的忏悔与警示。
微风吹过,卷起尘埃,掠过石像空洞的眼眶,竟发出细微的呜咽之声,仿佛那些被石化的灵魂,仍在无声地哭泣。
沈承钧静静地看着那尊最先石化的刀疤脸石像,看着那凝固的绝望泪水。
“石像的泪...比血更灼心。”
他低声自语,左眼血瞳中的冰冷依旧,无人能窥见其下是否有一丝波澜。审判是必要的,但行使这审判权柄本身,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与侵蚀?
他转身,不再看身后的景象,身影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下,向着北方,继续前行。
他所过之处,无形的秩序伴随着血瞳的审判悄然建立。阎罗之名,不胫而走,开始在残存的北境生灵与潜藏的罪恶之间,化作最深的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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