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星原的寒风卷着灰蓝色的晶沙,抽打在沈承钧的脸颊上,冰冷刺骨。他独自行走在无垠的焦土之上,空荡的右眼眼眶已被一层薄薄的、灰混沌色的能量薄膜覆盖,不再流血,却依旧残留着剜目时的剧痛与空洞。左眼之中,血瞳深处那点暗紫漩涡缓缓旋转,冰冷地扫视着前方被风雪笼罩的、更加荒凉死寂的北境大地。
神魂缺失三成带来的虚弱感如影随形,神识感知范围大幅缩减,对力量的精细操控也远不如前。那半魂永镇龙渊,换来的是一份心安,也是一份沉重的负担。
但他步伐沉稳,每一步踏出,都在焦黑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、缭绕着微弱混沌气息的脚印。灰混沌色的混沌道体虽因分魂而未能圆满,却更加凝实内敛,初步小成。体内力量不再是冲突的双生,而是初步融为一体的混沌之力,奔腾间带着一种吞噬与演化并存的奇异特质。境界,竟在这番破而后立、痛彻心扉的磨难中,稳固在了元婴后期!
只是这元婴,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金色小人,而是盘踞于右眼原本位置、那尊与他神魂相连的九品混沌莲台的虚影。莲台运转,便是元婴吐纳。
怀中,那卷龙渊密卷紧贴着胸膛,冰凉沉重,其中蕴含的惊世秘密与父亲的血魂,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心神。北境的方向,那源自青莲灵智的预警越来越清晰,一种大难临头、天地倾覆的压抑感如同实质般从北方弥漫而来,与密卷中关于魔神左臂的记载相互印证。
浩劫,已然拉开帷幕。
他行至一处高耸的焦黑山崖之巅,停下脚步。前方,葬星原的尽头,大地仿佛被某种巨力强行撕裂,形成一道深不见底、弥漫着永恒暴风雪的巨大天堑。天堑对面,便是北境。那里的天空不再是灰蓝,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、如同凝结血痂般的暗红色,无数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巨龙般在云层中穿梭、咆哮。
凛冽的寒风到了这里,都带上了嘶哑的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魔意。
再无退路。身后是沉眠的父亲与半魂守护的龙渊,身前是席卷而来的灭世魔灾。
沈承钧缓缓转身,面向南方,面向那龙渊峡谷的方向,深深一揖。
这一揖,敬父亲二十年隐忍,敬其以魂封魔,敬其以身为墓。 这一揖,别过往一切彷徨、怨恨与挣扎。 此去,唯有前行,唯有杀戮,直至…浊世清明,或身死道消。
他直起身,空荡的右眼眼眶仿佛能穿透万里虚空,看到那龙脉深处晶莹的棺椁。左眼血瞳之中,最后一丝软弱的波澜彻底平息,化为万古寒冰般的坚定与…死寂。
“待浊世清明...儿来赎罪。”他轻声低语,声音被狂风撕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意味。
赎罪?赎何罪?是赎萧氏先祖背信弃义之罪?是赎自身身负魔神诅咒之罪?还是赎这不得不踏上血海滔滔征途之罪?
或许皆有。
话音落下,他再无留恋,毅然转身,面向那血色北境。
独目之中,血光骤亮!
他纵身一跃,并非飞遁,而是如同陨石般,直接坠向那深不见底、风雪咆哮的天堑深渊!
身影急速下坠,狂暴的风雪与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冰刀切割着他的混沌道体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他却恍若未觉,左眼血瞳死死盯着深渊底部那隐约可见的、被冰封的古老河道——那是穿越天堑,抵达北境的最快路径,也是最危险的死地!
怀中龙渊密卷骤然发烫,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决绝的杀意与前方浓烈的魔气,其上一道代表“锋锐”与“破障”的龙纹微微亮起。
沈承钧并指如剑,引动密卷龙纹之力,混合着混沌道体的力量,对着下方狠狠一划!
“开!”
嗤啦——!
一道灰混沌色的、边缘闪烁着龙形电弧的剑芒撕裂风雪,硬生生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劈开一条短暂的通道!
他身影如电,沿着通道疾射而下,瞬间没入深渊底部那厚厚的万载冰层之中!
冰冷!死寂!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!
但他速度不减,混沌道体轰鸣,如同一个人形钻头,破开坚冰,沿着冰封河床悍然向北冲去!所过之处,冰层裂开巨大的缝隙,久久无法愈合。
不知在黑暗冰冷的河床中穿行了多久,前方终于传来微光以及更加清晰的、令人心悸的魔气波动!
轰!
他猛地破开最后一道冰壁,冲出了深渊天堑!
眼前景象,豁然开朗,却如同炼狱!
天空是凝固的血色,大地覆盖着黑紫色的冰霜,枯死的、扭曲的树木如同狰狞的鬼影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与血腥味。远处,隐约可见巨大的、扭曲的魔物轮廓在风雪中徘徊,发出嗜血的咆哮。
更加清晰的是,北方极远之处,一股通天彻地的、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正如潮水般不断扩散开来!仿佛有一尊沉睡了万古的灭世凶物,正在缓缓苏醒,伸展肢体!
魔神左臂!解封在即!
沈承钧独立于风雪之中,灰混沌色的道体与这魔土仿佛格格不入,却又隐隐有种同源般的诡异契合。空荡的右眼无声,左眼血瞳冰冷地扫视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故土——他曾在此苦战,在此失去战友,在此继承神力,也在此…埋葬父亲。
如今,他回来了。
以独目之姿,携混沌之力,怀血海深仇。
他缓缓抬起手,指尖混沌之气缭绕,轻轻拂过空荡的右眼。
“独目照幽冥...此去无归途!”
声音不高,却如同宣告,在这死寂的魔域边缘冷冷传开。
下一刻,他身形一动,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风雪与魔气的灰影,向着那威压传来的方向,义无反顾地疾驰而去。
征程,始于足下。 血劫,已在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