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刺眼的车灯,不是玻璃碎裂。
是爸爸在剧烈的撞击中,猛地扑向我这边。
他的手不是来保护我,而是狠狠地将一个刻满了诡异符文的铁片,塞进了我的口袋!
同时,他脸上扭曲的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疯狂的、献祭般的狂热!
那一刻,他嘶吼的不是我的名字,而是一句无比恶毒的咒语!
“…以此为引…魂归…老祖…”
轰——!!!
记忆的闸门彻底崩开!
我不是意外死亡!
我是被献祭的!从车祸开始,就是一场献祭!为了唤醒这个画里的“老祖宗”!
而爸爸之后所谓的“养魂”、妈妈痛苦的“舍不得”,根本不是为了救我!
他们是为了“养”好我这个祭品,确保我能被完整地、“新鲜”地献给这个所谓的老祖宗!
所以他们才怕我魂飞魄散!所以他们才用坟头土拴着我魂魄!
所有的碎片,在这一刻,彻底拼凑成一幅无比黑暗、无比骇人的图景!
冰冷的绝望瞬间被更汹涌的恐惧和愤怒所取代!
而与此同时。
香炉里的铜钱,在那一声“叮”响后,瞬间化为齑粉。
那幅画像重归死寂,那双可怕的眼睛消失了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。
堂屋的角落里,奶奶常用的那个老式座钟,钟摆突然自己疯狂地左右摆动起来,发出急促混乱的哒哒声!
窗外,原本晴朗的天空,不知何时汇聚起浓重的乌云,沉甸甸地压在老宅屋顶之上。
云层中,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动。
一种无形令人窒息的压力,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。
锁定了我。
它知道我了。
那个“老祖宗”,知道它的祭品在这里了。
爸爸…妈妈…恐怕也快来了。
我瘫在冰冷的地上,看着窗外骤变的天空,魂体因为恐惧和刚刚恢复的可怕记忆而剧烈颤抖着。
无处可逃了。
绝望像冰水灌顶,但随之涌起的不是麻木,而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。
奶奶!她一定知道!她知道这所谓的“老祖宗”是什么东西!
她知道这场持续的血脉献祭!她一定试图阻止过,甚至为我留下了线索!
对!她的卧室!
我用尽残存的力量,扑向奶奶生前的卧室。
穿过门板。
房间比堂屋更暗,更冷。
老式木床、衣柜、梳妆台都蒙着厚厚的白布,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。
空气里是樟脑和灰尘混合的陈旧气味,
意念如同惊慌的触手,疯狂扫过每一个角落。
床底?衣柜后?墙壁夹层?一无所获!没有能量的波动,没有隐藏的痕迹,只有死寂和尘埃。
窗外,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,瞬间照亮屋内。
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老宅窗棂嗡嗡作响!
哒…哒…哒…
轻微带着节奏的声音,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。
是那个老旧的、珐琅彩已经斑驳的西洋座钟!
它竟然在走!
我猛地聚焦过去。
只见那钟摆下方,原本严丝合缝的木质基座上,竟然因为刚才剧烈的雷震,弹开了一道极细的暗格缝隙!
里面有东西!
我扑到梳妆台前,意念探入那缝隙——
不是法器,也不是符箓。
那是一本薄薄的,用粗糙麻线装订的册子。
纸张泛黄发脆,边缘卷曲,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,是奶奶的笔迹!
封面没有任何标题。
我颤抖着查看第一页。
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,却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进了我的意识:
“…血脉承诅,百又三代。饲‘幽瞑’以葆族运,然‘幽瞑’非祖,实乃窃魂之恶物也。
每三代,需献嫡系魂魄一,辅以纸人坟土,供其吞食,方可换一族三十年平靖…违契则全族横死,魂魄尽为所噬,永世不得超脱…”
幽瞑?就是画里那个东西?它不是祖宗,是一个靠吞食后代魂魄维系家族气运的恶灵?!
一个持续了上百代的、血腥的契约!
爸爸他不是主谋,他也只是被诅咒捆绑的囚徒?
他对我所做的一切,是为了保全家族?或者说,保全他自己和其他人?
一阵冰冷的麻痹感窜过。
我接着往后看。
后面的字迹更加潦草,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挣扎:
“…然此术阴毒,所献之魂永困‘幽瞑’侧,受尽折磨,不得往生…吾亲眼见姑母被献,哀嚎七日方绝…痛彻心扉…誓破此契!”
“…遍寻古籍,访暗师,终得一法…然需大机缘,大代价…”
字迹在这里猛地中断,纸张上有一大片干涸的深褐色污渍,像极了喷溅的血迹!
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,只留下毛糙的残边。
轰隆——!!!
又一道惊雷炸响!
老宅的大门方向同时传来一声巨响,门板被蛮力狠狠的撞开!
“在里面!抓住她!时辰快到了!”爸爸狂暴的吼声穿透风雨,清晰的传过来,带着歇斯底里的急切。
密集的窸窣声如同潮水般涌入老宅,不止一个两个,是几十上百个!
他几乎带来了所有的纸人!
脚步声、纸人爬行声、爸爸的咆哮声迅速逼近堂屋,下一秒就要冲进这间卧室!
完了。
被堵在这里了。
手里的册子残篇如同废纸,奶奶的尝试失败了,她甚至可能因此…
就在万念俱灰的时候,我的“目光”猛地定格在那被撕掉的页面残留的毛糙边缘上。
那粗糙的纸质纤维间,似乎粘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碎屑?
不是纸屑。更像是干涸的…
朱砂?
奶奶用朱砂写过东西?被撕掉的那几页,她用了朱砂?朱砂通常用于…
一个激灵闪过!
奶奶是看香人,她如果真的要留下破局之法,绝不会只是写下来!她一定会用…
我猛地将意念沉入那暗格缝隙,不再搜寻册子,而是疯狂感知那缝隙的每一寸内壁!
有了!
在暗格最深处,指尖几乎无法触及的背面,用硬物刻着几行极浅极浅的字迹,上面残留着几乎磨灭的朱砂粉末!
那字迹狂乱而绝望,仿佛是濒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:
“…契约的核心…非‘幽瞑’像…乃是宗祠…地下的血棺…”
“…焚其本体…可断…”
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。
宗祠!血棺!焚其本体!
这就是奶奶找到的方法?!毁掉那恶灵的本体。
轰!
卧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!
爸爸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,他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疯狂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滴着黑血的纸刀。
他的身后,密密麻麻的纸伥挤满了走廊,空洞的眼睛全部“盯”着我,纸糊的身体发出贪婪的窸窣声。
“抓到你了。”爸爸喘着粗气,一步步逼近,纸刀抬起,对准了我,“最后的时辰…该归位了…”
窗外雷声轰鸣,电光照在他疯狂的脸上。
退无可退。
我的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,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残酷的册子。
宗祠…血棺…
目光穿过爸爸狂暴的身影,看向窗外暴雨中村后山的方向,那是家族宗祠的所在地。
然后,我看向了爸爸手中那柄散发着污血的纸刀。
以及,他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纸人。
爸爸一步步逼近,靴子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,如同丧钟敲响。
“归位吧…”爸爸的声音嘶哑扭曲,带着狂热,“为了家族…”
当他举刀朝我刺来的时候,我没有试图穿透身后的墙壁,也许那里可能布满了更恶毒的禁锢。
而是用尽全部意念,做出了一个最简单,也最疯狂的动作。
向下!
魂体如同千斤坠,猛地沉入脚下老旧的地板!
木头腐败的阴冷瞬间包裹了我,无数碎屑和尘埃的触感放大到极致。
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。
噗!
如同破出水面的错觉。
我并没有坠入地板下的黑暗泥土中,而是落入了一条冰冷的、正在急速流动的通道!
不,不是通道!是水!
汹涌的、带着泥土腥味和腐烂落叶气息的洪水!
外面暴雨倾盆,老宅地势低洼。
奶奶卧室下方早年挖的、用于防潮的狭窄排水暗渠,此刻已被暴涨的雨水彻底灌满,成了一条奔涌的急流!
巨大的水流冲力裹挟着我的魂体,如同抛入激流的枯枝,疯狂地向前冲去!
速度之快,远超我自己飘行!
“呃啊——!”上方传来爸爸愤怒的咆哮,还有纸人们混乱的尖啸。
他们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方式逃脱!
暗渠里一片漆黑,只有偶尔闪电透过缝隙闪过,照亮满是淤泥的湍急水流。
我被冲得东倒西歪,魂体在冰冷的水流中仿佛要被冲散,我只能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意识清明。
奶奶最后的朱砂字在脑中疯狂闪烁:
宗祠…地下…血棺…焚…
宗祠!必须去那里!毁掉那所谓的“老祖宗”的本体!
暗渠在前方分岔,一条通往村外河道,另一条…
借着又一闪的电光,我看到另一条更狭窄、更陡峭的上方,似乎是通向后山的方向!
宗祠就在后山!
没有选择!我凝聚所有力量,对抗着水流,拼命向着那条向上的支流“游”去!
水流在这里更加湍急,几乎是垂直向上冲刷!无数碎石烂泥劈头盖脸砸来。
魂体的虚弱感达到顶点,那激流仿佛不是水,而是无数只冰冷的手,要将我拖回深渊。
就在我快要被冲走的时候,我的“手”猛地抓住了一样嵌在渠壁里的东西。
那是一截暴露出来的坚硬石条边缘?
是人工修葺的痕迹!这条向上的暗渠,竟然通往某个建筑的地下!
宗祠!一定是!
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我顺着这石壁向上猛冲!
哗啦!
一种突破某种界限的感觉传来。
水流声骤然变小。
我冲出了暗渠,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。
四周一片死寂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年的香火和铁锈般的沉闷气味。
这里是一处狭窄的地下空间。
没有光。
魂体的视觉能够模糊看见四周粗糙的石壁,以及正前方一道巨大的双开石门。
石门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图案,似人非人,似鬼非鬼,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狰狞兽头浮雕,口中衔着一个环状凹槽。
门缝里,不停的渗透出丝丝缕缕的古老阴冷的气息,让我的魂体本能地战栗,想要远离它。
就是这里!
奶奶说的血棺就在这里面!
爸爸的咆哮声和纸人的窸窣声从下方的暗渠方向传来,正在迅速逼近!
他们追来了!
我扑到石门前,试图穿过去。
石门蕴含的力量却将我狠狠弹开!
我疯狂尝试各种办法,全都无效!石门依旧纹丝不动!
石门上兽头浮雕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嘲讽地看着我。
怎么办?!怎么办?!
爸爸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!他马上就要从那个暗渠出口钻出来了!
绝望中,我的目光猛然看见兽头口中那个环状凹槽上。
那形状…那大小…
我猛地想起奶奶木盒里,那串已经化为齑粉的铜钱旁边,似乎还有一个不起眼的、同样暗沉颜色的铁环?
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铜钱和黄布上,完全忽略了它!
那铁环…难道…
暗渠出口的水声哗啦一响——
爸爸湿漉漉的脑袋和肩膀已经钻了出来!
他看到我和石门,脸上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怒!
“贱人!你竟然敢碰那里!!”他狂吼着,加速往外爬!
我下意识地伸出手,将所有的意念、所有的希望、连同奶奶可能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,都聚焦在那个兽头的凹槽上。
想象着那个不起眼的铁环…
——归位!
一道虚影闪过,那个不起眼的铁环穿过了空间,落入了凹槽里。
嗡…
石门上的兽头浮雕,双眼猛地亮起两簇幽绿的火光!
它口中那环状凹槽微微震动,发出低沉的嗡鸣,表面那些暗沉的颜色如同活物般流动起来,形成一道复杂诡异的符文印记!
紧接着,仿佛千年未曾开启过的石门,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巨石摩擦声——
缓缓地向内,打开了一道缝隙!
一股强大的气息,如同实质般从门缝内喷涌而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