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陈稚鱼与陆曜夫妻二人,终于将过往种种心结尽数剖白,前尘往事,皆付笑谈。
与此同时,朝堂之上,关于陆曜力主重审的旧案,也有了最终定论。
关于木家案,虽木氏一族因家风不严、管束无方而难辞其咎,但贪墨一案株连全族,量刑确属过重。故新帝下旨,召回所有发配流放的木氏族人,木原霖与其子官复原职,以观后效。
再说先帝事,大行皇帝在位时的过错,新帝则以雷霆手段,昭告天下。他不仅颁下罪己诏,坦言自己未能及时匡正先帝之失,更追夺了大行皇帝生前的所有尊号,仅保留其\"皇帝\"的帝号,其在位年间的功绩亦被史书选择性淡化。
此举一出,既平息了天下悠悠众口,又巧妙地维护了皇室体面。新帝初登大宝便有如此魄力与担当,令史官在史册上郑重写下:
大行皇帝晚年之失,天下共睹。新帝临御,刚毅果决,不以亲故废天下。乃布先帝之过于四海,示天下以公心。随即整饬吏治,平反冤狱,拨乱反正,雷厉风行。朝野上下,无不称颂其圣明,以为中兴之主。
先帝的过错被揭露后,紧接着便是论功行赏。然而,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第一个受到封赏的并非此案的首功之臣陆曜,而是他的兄长陆晖。
同出陆家,却有此微妙差别,不禁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,心思各异。
皇帝对先帝的处置,已足以表明他对陆曜所作所为的认可。但一个是常年在外、手握重兵的功臣之子,另一个则是自新帝潜邸时期便追随左右、在朝为官的\"亲信\",亲疏远近,一目了然。
旨意下,封陆晖为骠骑将军,并加封为陆国舅。
朝臣们纷纷猜测,这定是中宫皇后在皇帝面前起了关键作用。
陆家文武两房,素来是太师一脉在京城执掌家族大权,如今看来,这风向似乎要变了。
或许,未来掌握陆家命脉的人,将不再是太师一房。
这个念头尚在众人脑中盘旋,关于陆曜的封赏旨意便接踵而至。
关于陆曜的封赏旨意,内容之重,分量之沉,让殿上众人闻之无不震惊,心底更是掀起惊涛骇浪,暗自心惊。
新帝下旨,封陆曜为宣平侯,赐金印紫绶,食邑一千户。同时,擢升其为大理寺少卿。
此等爵位与官职,对于年仅二十五六岁的陆曜而言,已是天恩浩荡,足以震动整个朝野。
然,皇帝的恩宠远不止于此,更令人瞠目结舌的,是那些\"附加品\"——
赏\"宸章\"一方,赐皇家书库秘藏珍本副本若干。此乃文臣殊荣,彰显了皇帝对其学识与忠心的双重认可。
而其中最石破天惊、足以颠覆朝堂格局的,却是皇帝从龙椅旁亲自取下,递到陆曜手中的那柄打王鞭!
鞭身古朴,其上龙纹狰狞,隐隐透着皇权威严。
这一变动,是连陆曜本人都始料未及的!见他神色便可知,先前封候时他面色沉静尚能自持,但接到打王鞭的时候,他的脸色都变了,在这之前,皇帝未曾透露过会有这等封赏。
这至高信任与无上权力!上打昏君,下打奸臣——此鞭一出,意味着皇帝将监察百官、甚至制衡皇权的部分权力,亲手交到了这位年轻的臣子手中。
打王鞭现,满朝哗然!
朝臣们惊得目瞪口呆,窃窃私语瞬间充斥大殿,随即又被新帝威严的目光所压制。
这还不算完,皇帝为示皇恩浩荡,更将恩泽施及其家人:
宣平侯陆曜生母云氏,本已是一品夫人,此次再加恩赏,赐东珠朝珠一串、赤金镶红宝凤钗一对,皆是宫中罕见的珍品。
封其妻陈稚鱼为宣平侯夫人,按制享有相应诰命。另额外赏赐蜀锦十匹、嵌蓝宝石金手镯一对,虽不算极品重赏,却也恰到好处,既显体恤,又未过分拔擢,堵了后路。
旨意宣读完毕,满朝文武虽各怀心思,有嫉妒,有忌惮,有不解,但在新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下,无人敢有半句异议。
然后就是当初败走的张家,张家二子重回朝堂,一个进了兵部,一个入了内阁。
当天,封赏与处罚,像是巨石一样哐当砸下,砸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。
下朝之后,皇帝齐珩特意留下了新封的宣平侯陆曜。
御书房内,陆曜行过君臣大礼,双手仍紧紧握着那柄打王鞭。
鞭身似还残留着龙椅的余温,烫得他掌心发灼,心中更是惊疑不定,抬眼望向龙椅上的年轻帝王。
昔日还是太子时的齐珩,温润如玉,待他亲厚无间。可如今一朝登基,龙袍加身,那股与生俱来的龙威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,气质与往日已截然不同。
外人皆道陆曜行事狂,可他心中自有分寸,即便皇帝待他的态度依旧温和,他也深知君臣之别,不敢有半分逾越。
“可是觉得,这打王鞭太过沉重了?”
齐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带着几分笑意,听不出喜怒。
陆曜低头看向手中的打王鞭,正思忖着如何措辞回应,齐珩却已先开口,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感慨,眼神却是清亮的:“经过先帝一事,朕心中感慨万千。人一旦坐上这龙椅,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,掌生杀予夺之柄,心性难免会有所变动。如今朕自忖能做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,可二十年之后呢?朕的晚年,还能保证自己是一个清明的帝王吗?”
陆曜心中一震,猛地抬头,目光闪烁,与皇帝深沉的眼眸四目相对。
\"子挚,\"齐珩的声音放缓,带着嘱托般的郑重,“朕的身边,需要有你这样的人,你最了解朕,同样,你也有颗不为私心只为公正的为官之心。你便留在朕身边,陪着朕,也监督着朕,做个好皇帝吧。”
陆曜闻言,心中巨浪翻涌,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与责任感充斥胸膛。他不再犹豫,郑重地伏在地上,以额触地:
“臣,定当鞠躬尽瘁,不负圣恩!”
……
与此同时,刚接到封诰的陈稚鱼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。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诰命文书,指尖微微颤抖——自己,就这么成侯夫人了?
自从梅如和程显珺在陆曜成了明牌以后,她们便不再刻意避讳,光明正大的与陈稚鱼相聚。
此刻,梅如看着她怔怔出神的模样,笑着打趣道:\"看来,当初幸好没硬拉着你跟我们一起走。你家这位当真是人中龙凤,如今的新帝也堪称胸襟开阔,这封赏之厚重,真是让人看了都眼热。\"
一旁的程显珺却摇着脑袋,为自己的逍易哥哥说话:\"那可未必。若是跟着我们走,逍易哥哥能给你的,也只会多不会少。\"
梅如无奈地抿了抿唇,目光转向陈稚鱼,见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眉宇间非但没有喜悦,反而萦绕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愁。
\"如今你们夫妻二人正是风光无限,怎么我瞧着你反而闷闷不乐的?\"
陈稚鱼抬起头,轻轻摇了摇:\"我不是不高兴,只是这封赏……实在有些超出了我的预料。我怕……\"
她话未说完,但那未尽之语中的隐忧,梅如和程显珺如何听不明白——怕过犹不及。
初封便是侯爵,对年仅二十六岁的陆曜而言,已是顶级荣宠。
陆家这一脉,此刻可谓是盛极一时。可常言道,盛极必衰。如今的皇帝正值壮年,至少还有二十年的帝王生涯。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这份君臣相得的信任,真能始终如一吗?
……
当日,陈稚鱼因休养得当,被接回合宜院,陆夫人和方夫人去接的,几人陪着她待了一下午,等陆曜回来了才离去。
屋内再无旁人,陆曜走到陈稚鱼跟前,目光温润笑看着她,拱手含胸,一副儒雅做派:“在下给侯夫人请安了。”
原本隐有担忧的陈稚鱼,看他这样,也是忍不住笑了。
“不敢当宣平侯的礼。”
陆曜再也不装模样了,两步跨过去坐到她身边,捧着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,目光灼灼的看着她,问她:“这下,我可是给我们的孩子,挣来了一个明亮的前途吧?我这个夫君,也没给你丢脸吧?”
这话说的,陈稚鱼娇嗔的看了他一眼,见他这么高兴,此情此景之下,她也不好将心中那些忧虑说出来,叫他烦心。
“是啊,你这么有本事,年纪轻轻就是侯爷,真是羡煞旁人。”
陆曜搂着她,心情鼓动,仕途坦荡,他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,偏他的性格,也不可能振臂高呼,以示情绪。
两人温存了会儿,陆曜被张家兄弟叫出去吃酒了,他本是不想去,但那张瑜一句:如今是侯爷了,小的们请不动也是常情。
他脸色变了又变,真真是气的发笑,为了不被他们背后说话,只能暂时抛下妻子先出去一趟。
他一去,再回来就是半夜,小厮本是要送他去合宜院,但他自己却反常的要回止戈。
被迫伺候醉侯爷的喆文本还纳闷,这少爷与少夫人不是都和好了吗,怎还分房?
直到他送衣裳去浴房,听到浴桶中传来的声音时,他瞬间明白了,一个大男人红了脸,搓了搓耳朵连忙溜了出去。
心里默道:正是年轻疯狂时,在所难免,在所难免!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