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振邦见老伴松了口,立刻趁热打铁安排道:
“行!那我明天就去跟淮川说,让他帮忙买两张回疗养院的火车票,咱们明天收拾收拾东西,后天就走。”
秦佩兰一听“后天就走”,又急了,连忙拉住老伴的袖子:
“明天?明天都礼拜五了!后天是礼拜六!柒柒厂里那么忙,肯定歇不了!淮川也只有礼拜天才能休息一天,咱们……咱们再帮他们带两天孩子,让他们周末松快松快,下礼拜一...礼拜一再走,行不?”
她眼巴巴地望着沈振邦,眼神里满是恳求。
沈振邦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,说走就走。
但看着老伴这副可怜兮兮,满是眷恋的样子,心一软,也没了法子,只好依了她:
“行行行,就依你!再多待两天,礼拜一走,不过说好了,礼拜六你得自己去跟儿子说买票的事。”
秦佩兰见老伴答应了,连忙点头:“哎!好!礼拜六我跟他说!”
虽然决定要多留两天,但既然已经定了要走,秦佩兰从第二天开始,就有意无意地开始收拾起东西来。
她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件叠好,把给舟舟买的小玩意儿归拢到一边...
这些细微的变化,自然没能逃过沈淮川的眼睛。
不过他早就习惯了父母来去匆匆的模式,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样,只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,所以并没有多想,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。
到了周六,秦佩兰瞅了个空子,按照约定,跟儿子提了买票的事。
沈淮川听了,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,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:
“行,妈,我知道了,一会儿我就把这事儿交代给秦磊,让他去趟车站,把票买了。”
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秦佩兰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儿子的反应,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,盼着儿子能流露出哪怕一丁点挽留的意思。
只要他说一句“再多住几天吧”,她肯定就顺水推舟地留下了。
可看到儿子这么干脆利落应承下来的样子,她心里那点希望的小火苗“噗”一下就熄灭了,只剩下满满的失落。
儿子果然是嫌他们待久了。
她暗叹一口气,彻底打消了再拖延的念头。
这天周柒柒在厂里忙到晚上八点多,总算把春季系列的设计稿最终版定了下来。
心里头一块大石头落地,本来兴冲冲地想跟沈淮川分享这个好消息。
最近天黑的早,天气也冷,再加上之前翟老爷子提醒过,最近城里治安不太平,沈淮川每天雷打不动,八点准时开车到厂门口接她下班。
可今天,一坐上吉普车的副驾驶,就感觉身旁的男人情绪不太对,气压有点低。
“怎么了?看着好像不太高兴?部队有事?”
周柒柒关心地问道。
沈淮川发动了车子,目视前方,语气平淡地说了句:
“没什么大事。爸妈说想回疗养院了,让我明天去给他们买周一的火车票。”
“什么?!爸妈要走了?!”
周柒柒一听这话,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!
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!
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!
她本来还想着,等这几天忙过这阵子,就找个机会,好好跟公婆聊聊天,把之前的那些小隔阂说开,让一家人关系更融洽些。
可最近厂里的事一件接一件,她忙得脚不沾地,有时候一天都跟婆婆打不上一个照面。
没想到,她这边还没找到机会开口,那边公婆竟然已经决定要走了!
这让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。
她本来还想着,等回到家,一定要好好劝劝公婆,让他们再多住一段时间。
可等她心急火燎地赶回家,却发现屋里静悄悄的,已经快九点半了。
老两口带着舟舟,早已熄灯睡下了。
周柒柒又不忍心打扰他们和舟舟休息,只能把劝说的话暂时压下,想着明天一早再找机会问个明白。
可人算不如天算,等她一觉醒来,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。
屋里静悄悄的,她爬起来一看,丈夫沈淮川留了张字条,说部队临时有任务,一早就去加班了。
再走到公婆屋门口,也是人去屋空,只留下一张纸条,说趁着天气好,带舟舟去市里的公园玩玩了,估计得下午才能回来。
这一下,周柒柒真是有火没处发,给气了个够呛!
她心里跟明镜似的,哪里是什么天气好,部队忙?
分明是这别扭的一家三口,心里都揣着事儿,舍不得对方,又都拉不下脸来捅破那层窗户纸,一个个都选择了当“逃兵”。
用躲开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难过和不知所措。
这简直跟沈淮川那锯嘴葫芦的性子一模一样!
明明在意得要命,偏偏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,毫不在乎的样子,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!
周柒柒是又急又气,真想现在就把这老两口和别扭小子都揪到一块儿,挨个指着鼻子数落一顿,让他们有啥说啥,别这么别别扭扭地互相折磨。
可气归气,现实却由不得她任性。
她自个儿厂里也有一大摊子火烧眉毛的事等着呢!
春季新款的版型刚定下来,好几批不同花色、质地的面料都陆续送进了仓库,紧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打版、试样环节,看看哪种面料效果最好,哪个细节还需要微调。
这一桩桩一件件,都耽误不起。
尤其是负责技术的马师傅,老家母亲突然病了,他这边忙完最紧要的这几步,就得赶紧请假回去照看。
时间更是掐得死死的。
周柒柒没法子,只能强压下心里的焦躁,匆匆扒拉了几口婆婆留在锅里的早饭。
骑上她那辆二八杠的凤凰牌自行车,又一头扎进了厂子里。
以前她总觉得,只要自己够努力、够用心,事业和家庭总能兼顾得好,上辈子那些女强人的例子不都摆在那儿吗?
可轮到自己真刀真枪地干起来,她才切身体会到其中的艰难。
一边是厂里几百号人指着吃饭的担子,一边是家里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,哪一头都轻忽不得。
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打版工作上,但心里总像有根线牵着家里那头,时不时就走一下神。
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,却不知那点心不在焉的细微情绪,全被一旁经验老道的马师傅看在了眼里。
中午在厂食堂吃饭的时候,马师傅特意端着饭碗坐到了她对面,关切地问:
“柒柒啊,我看你今儿个心神不定的,家里是不是有啥事儿?要是有难处,就跟师傅说说,别一个人硬扛着。”
周柒柒赶紧摇头否认:
“没,没啥大事儿!马师傅您别操心我。”
她确实觉得,跟马师傅母亲生病比起来,自家这点沟通不畅的家务事,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嘴。
马师傅却摆摆手,语气笃定:
“你呀,就别瞒我了,平常再忙,你中午也得跑去国营饭店改善伙食,今儿个却肯留在食堂凑合,一准儿是心里有事,想抓紧时间干活,好早点回家!跟你马师傅我还有啥不好意思的?”
周柒柒被说中心事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简单和马师傅说了说。
马师傅见状,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:
“嗨!你要是真急着回家,下午就赶紧回去吧!打版试样这活儿,交给我带着徒弟们干就行!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帖帖的,明天你来了再验收!”
“那怎么行!”
周柒柒立马拒绝,
“您已经够辛苦的了,家里还有病人等着,我哪能再把担子都甩给您?”
马师傅叹了口气,语气里带着过来人的感慨:
“柒柒啊,你还年轻,有些道理得听师傅一句,这亲人之间啊,是见一面少一面,我年轻那会儿也不懂,总觉得日子长着呢,可现在年纪大了,自己也成了家,才明白,想和亲人多待一会儿,哪有那么容易?”
她不能第一时间回去照顾生病的母亲,有工作、家庭各方面的牵绊,出一趟远门实在不容易。
可沈家明明没这些阻碍,一家人却要为这点误会分开,在她看来,实在太可惜了。
周柒柒心里感激,却还是不想把这么重的担子全压在马师傅身上,她最近已经够辛苦了。
两人正争执不下,厂长张国强闻声过来,当起了和事佬,最后拍板让周柒柒忙到下午五点多就回家,这样既不耽误太多工作,也能赶上家里的晚饭。
周柒柒推脱不过,只好答应。
中午她也没休息,匆匆吃完就又扎进了车间。
下午,她更是铆足了劲儿干活,连口水都顾不上喝,就想争取多干点活儿。
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多,她把关键步骤都处理妥当了,跟马师傅和张厂长打了声招呼,就急匆匆地推出自行车,跨上就往家赶。
平时这个点,她还在厂里忙活,等到八点多下班,总有沈淮川雷打不动地开车在厂门口等着接她。
今天自己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往回走,迎着傍晚凛冽的寒风。
看着路上行人稀少,田野萧瑟,心里还真有点不习惯,甚至泛起一丝孤零零的感觉。
更让她心里有点发毛的是,从厂子出来骑了没多远,她就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个人,也骑着自行车,不近不远地跟着她。
她加快速度,后面也跟着快。
她拐个弯,后面也跟着拐。
周柒柒心里起疑,本想找个机会停下来或者拐到小路看看究竟是谁。
但趁着一次回头瞥见的工夫,她发现后面跟着的是个女人,身上穿的那件红外套,样式还挺眼熟,有点像她厂里“水墨光华”系列的款式。
“估计是哪个军属区的嫂子,或者也是下班回家的女工吧,顺路而已。”
周柒柒这么一想,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警惕。
又骑了一段,眼看后面那人拐进了路边的一个村子,她也就彻底放下心来,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,所以才会有点疑神疑鬼。
毕竟最近,她好像也没得罪过什么人,和那些犯罪团伙啥的,也没有什么摩擦,应该不会有人对她怎么样。
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定了定神,继续用力蹬着车子往前赶,只想快点回到家。
然而,就在她骑到前方一个岔路口,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小树林时,忽然——
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,突然从旁边的林子里猛地冲了出来。
一个急刹,直接打横停在了路中间,死死拦住了她的去路!
周柒柒心里一惊,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,面包车侧门哗啦一声被拉开。
从里面跳下来三四个面相凶恶,膀大腰圆的汉子,二话不说,直冲她而来!
“你们干什么?!救...”
周柒柒的惊呼声还没完全喊出口,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,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连人带车猛地拽倒在地!
紧接着,她感觉整个人被粗暴地拎了起来,眼前一黑,就被强行塞进了面包车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