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青山的喉咙有些发干。
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张清清的肩膀,投向那个不知名的年轻男子。
对方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。
他张了张嘴,感觉舌头有些僵硬。
准备好的告别词,此刻显得无比可笑和不合时宜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把雪花膏掏了出来。
“没……没不舒服。你……要走了。这个……给你。”
张清清的目光落在那盒雪花膏上。
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接,沉默了两秒,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:“哦,谢谢陈青山同志的心意。”
她最终还是接了过去。
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,看都没再多看一眼。
这冷淡的回应,像一盆冰水浇在陈青山心头。
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却无比疏离的脸。
一股冲动驱使他再次开口:“他……他是谁?”
话一出口,他就后悔了。
这问题如此突兀。
如此不合时宜。
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。
张清清闻言,愣了一会儿。
随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:“跟你有什么关系吗,陈青山同志?”
这几个字,瞬间刺穿了陈青山最后一点伪装。
是啊,跟他有什么关系?
他算什么?
自己不接受人家的感情,如今又腆着脸来问?
一股巨大的尴尬瞬间攫住了他。
他感觉自己站在那里像个多余的笑话。
“……对不起,打扰了。”
陈青山仓促地挤出这句话,猛地转身,大步走出了处置室,甚至忘了带上门。
他几乎是逃离一般地冲出了卫生院,推起自行车,头也不回地朝着屯子的方向,用力蹬去。
翌日清晨。
红松屯。
天色还是一片深沉的墨蓝。
只有东边的天际线泛着一丝鱼肚白。
屯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烟囱冒出了淡淡的炊烟。
王建军却早已穿戴整齐,兴奋得几乎一夜没合眼。
他全副武装,厚实的棉袄,狗皮帽子拉下来护住耳朵,厚手套也戴上了。
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山!
而且还是跟着陈青山这样的“明星猎人”学习!
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出征的战士!
天还没亮,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护林点附近。
就为了黑陈青山留个好印象。
清晨的寒气凛冽刺骨,但他心头火热。
护林点的小屋还黑着灯,陈青山显然还没到。
王建军也不着急,兴致勃勃跟在小院里溜达的野猪崽和灰狼崽玩了起来。
“啧啧,真厉害啊陈青山同志,”
他一边躲避着小野猪的拱蹭,一边看着对他龇牙咧嘴的狼崽子。
嘴里不住地赞叹,“连野猪和灰狼都能驯服!这本事,简直神了!”
“不知道我能不能学会……他会不会教我……”
然而……
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染上橘红。
太阳都爬上了地平线,整个山都活过来了。
护林点的小屋却依旧静悄悄的。
陈青山还没来。
王建军脸上的兴奋渐渐被疑惑取代。
他搓着手,在护林点门口来回踱步,不时踮起脚朝屯子里张望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……
又一个小时过去了……
护林点附近除了几只早起觅食的麻雀,再无其他动静。
“怎么回事?”
王建军心里嘀咕起来。
“陈青山同志失约了?”
“不可能吧!他那么稳重的人……”
“难道是睡过头了?”
“可这都日上三竿了!”
心里的期待,慢慢被焦躁和愤怒取代。
他决定不再傻等,去陈青山家看看!
王建军快步朝屯子里走去,脚步带着点生气的意味。
刚拐进通往陈青山家院子的那条小路,远远地,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陈青山!
他果然在家!
但眼前的景象却让王建军愣住了。
随即一股火气猛地窜了上来!
只见陈青山并没有在屋里睡觉,也没有在准备进山的工具。
他就那么坐在自家院门口的门槛上!
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棉袄,连外套都没披,帽子也没戴,任由清晨刺骨的寒风吹乱他额前的头发。
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地面,手里还捏着已经燃尽的香烟。
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。
王建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
他原本以为陈青山是睡过头了,结果他竟然在这里吹冷风发呆?
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在护林点冻了两个小时。
他却在这儿神游天外?!
“陈青山同志!”
王建军几步冲到他面前,声音愤怒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!”
陈青山像是被吓了一跳,身体微微一震,茫然地抬起头。
他眼神空洞,焦距涣散。
仿佛过了好几秒才认出眼前的人是王建军。
“啊?”
这副茫然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!
王建军气得脸都红了:“什么意思?你昨天!亲口!让我今天一大早去护林点等着你!说带我去看下套子,教我怎么弄!”
“我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!腿都冻麻了!结果你呢?你坐在这儿发呆?你是在故意耍我吗?!”
陈青山听着王建军的控诉,眉头先是困惑地拧起。
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承诺。
过了好几秒,一丝恍然才浮现在他的眼睛里。
“哦……下套子……”
他扶着冰冷的门框,有些僵硬地站起身,“对不起……我忘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咱们现在去吧。”
他甚至没有解释一句为什么“忘了”,眼神依旧没有聚焦。
“忘了?!”
王建军简直气笑了,“这种事你都能忘?!你……”
他正要继续质问,目光却猛地定格在陈青山的身上。
“青……青山同志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的衣服……跟裤子,都穿反了!”
刚才蹲着不明显,现在站起来,格外滑稽。
难怪刚才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!
陈青山闻言,迟钝地低下头,看了一眼自己胸前。
“哦,”
他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,甚至没有动手整理的意思,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。
“没事儿。”
“走吧。”
说罢,他抬脚就朝着屯子后面山林的方向迈步走去。
王建军彻底懵了。
满腔的怒火被眼前这极度反常的一幕浇得只剩下惊疑不定。
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陈青山吗?
简直像是丢了魂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