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青山啊!”
叶蓉的声音都柔和感动了几分,“你这孩子……让我说你什么好!你这思想觉悟,真是太高了!”
“老马说得一点儿都没错,你是真有担当,真是个好同志!”
“处处为大局着想,为领导分忧!”
“要是咱们公社的干部、社员都像你这样明事理、顾大局,那老马他可就省心多了!”
陈青山连连摆手:“嫂子您过奖了!这都是俺们应该做的!不给领导添乱,不给公社拖后腿,这是本分。”
叶蓉听着,默默地点头。
心里下定了决心,再次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“你放心”的亲昵:
“青山,返销粮的事儿,你别管了。嫂子心里有数。”
“公社该考虑的肯定会考虑!别的屯困难,你们屯也一样困难!都得照顾着!”
“这事儿啊,嫂子跟你马哥说说,肯定给你们想想办法,争取争取!”
她拍了一下陈青山的胳膊,“你就放宽心!别自己硬扛!该争取的正当权益就得争取!”
“老马他当这个书记,不就是为给大伙儿解决问题的吗?不能让老实人吃亏!”
陈青山要的就是这个承诺!
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稳稳落地,脸上却立刻浮现出不愿意的表情:
“嫂子!这……这怎么使得!我们……”
“使得!怎么使不得!”
叶蓉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听嫂子的!行了,这事儿就这么定了。”
“你赶紧把茶喝了暖暖身子!这大冷天的跑来,操心这么多事儿!”
陈青山这才“勉为其难”地端起那杯已经温了的茶。
一口喝完,心里却是无比舒畅。
这一趟的目的,已然达成。
接下来,就是耐心等待高大山得努力,和公社那边的消息了。
目的已经完美达到。
陈青山见好就收,又喝了两口茶,便起身告辞:“嫂子,那您忙着,我就不多打扰了。”
“队里还有事儿,我得赶紧回去准备进山的东西。”
“哎,好,那你路上慢点!”
叶蓉热情地把陈青山送到门口,看着他把自行车推走,又叮嘱了一句。
“青山啊,回去跟乡亲们说,别太着急,老马心里有数!”
“哎!谢谢嫂子!您留步!”
陈青山跨上自行车,回头笑着挥手。
离开了马书记家的院子,冬日的寒意重新包裹上来。
目的达成,他本该心情轻松愉悦。
公社大院的围墙在视线中倒退。
可陈青山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。
反而眉头微蹙,像是心头压上了一块看不见的石头。
自行车拐过一个弯,供销社熟悉的门头又出现在眼前。
陈青山捏紧了车闸,车子在供销社门口缓缓停了下来。
他望着那扇门,眼神复杂。
在原地踌躇了许久,最终还是把车支好,推门走了进去。
柜台后还是那位热情的大姐。
她刚整理完货架,一抬头看见陈青山又回来了,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。
“咦?小陈?这么快就办完事儿了?落下啥东西了?”
陈青山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,走到柜台前,目光在货架上扫视着。
“大姐,不……没有落下东西。那个……麻烦您,给我拿一盒雪花膏,要最好的那个牌子。”
“雪花膏?”
大姐眼神一亮,脸上的笑容立刻带上了几分八卦。
“哟!咋刚走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买这个了?给哪个姑娘买的?跟姐说说,谁这么有福气?”
陈青山连忙摆手:“哪……哪能啊!大姐您别瞎猜!是……是给我姐买的。”
“天冷……她…手容易冻。”
大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显然不太信,但也没再追问。
转身从货架最上层取下一个扁圆小铁盒,笑眯眯地递过来。
“喏,最好的友谊牌,香着呢!给你姐用正合适!”
陈青山付了钱,道了声谢,快步走出了供销社。
冷风一吹,他感觉脸上还残留着燥热。
他将雪花膏揣进棉袄内袋,脚步沉重地走向不远处的公社卫生院。
他在卫生院大门外停下了脚步。
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,眼神复杂地盯着那扇门。
张清清真的要走了。
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。
他知道自己应该进去,最起码……她对他有恩,在他受伤时悉心照料过。
于情于理,都应该道个别。
可是……进去说什么呢?
像朋友一样告别?
祝她前程似锦?
谢谢她之前的照顾?
这些话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预演了好几遍。
他知道,张清清不会想听这些。
但他也知道,他还说不出来她想听的话。
“就当是为了还人情,为了礼貌!”
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。
深吸一口气,陈青山推开卫生院的木门。
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。
前厅值班的正是苏姐。
她正低头写着什么,听到门响抬起头,看到是陈青山时,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平静变成了冷淡。
她没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招呼“小陈来啦?”。
只是瞥了他一眼,连话都懒得说。
但不用陈青山说话,她都能猜到陈青山是来干嘛的。
只用下巴朝走廊尽头某个方向随意一指。
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。
陈青山尴尬的笑了笑,也明白苏姐态度转变的原因。
他没好意思说什么,默默地转身,朝着苏姐刚才指的方向——
那个他无比熟悉的、张清清惯常换药休息的处置室走去。
走廊里很安静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。
他在那扇熟悉的门前站定。
最后一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准备好的“台词”。
然后轻轻推开了门。
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然而,眼前的景象却让陈青山瞬间僵在了门口。
酝酿好的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!
温暖的处置室里,张清清正背对着门。
她对面,站着一个穿着崭新蓝色中山装、梳着整齐分头、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。
男子身材挺拔,相貌英俊斯文,一看就是个城里来的知识分子。
此刻,张清清似乎在和男子低声说着什么趣事。
男子也含笑听着,眼神温和地落在她脸上,时不时点点头。
气氛融洽得近乎……亲密。
听到开门声,两人同时转过头来。
张清清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陈青山的刹那,表情如同春日融雪般迅速敛去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。
“陈青山同志?”
张清清的声音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她走了过来,停在陈青山面前两步远的地方。
“你怎么来了?哪里不舒服?还是旧伤反复了?”
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。
却唯独没有往日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