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大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。
意识浑浑噩噩,手脚冰凉得不听使唤,好几次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。视野里反复闪现着那口剧烈震动的老井,那些从阴影中蠕动着爬出的黑暗影子,还有耳边萦绕不去的诡异声响和直刺脑髓的冰冷恶意。胸口被寄魂木灼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,与握着那枚戒指的右手传来的刺骨寒意交织在一起,冰火两重天,折磨着他的神经。
他将车歪歪扭扭地停在楼下,几乎是爬着上了楼。钥匙在锁孔前颤抖了许久才对准。打开家门,客厅里一片黑暗,只有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。妻子和女儿应该已经睡了。
他不敢开灯,怕惊扰她们,也怕灯光照亮自己此刻必然惨白失魂的脸。他摸索着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。
摊开手掌,那枚乌黑的银戒指静静躺在掌心,戒面上暗红色的木片符文在手窗外透进的微光下,泛着幽暗的光泽。它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,不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,与他胸口那块被封印的寄魂木隐隐共鸣,一种细微的、令人牙酸的震颤感透过骨骼传递全身。
这东西到底是什么?为什么会在井壁内侧?它与田根生,与这块寄魂木,又是什么关系?
强烈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靠在沙发背上,闭上眼睛,废井边那恐怖的一幕幕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。差一点,只差一点,他就被那些黑暗的影子拖下去,或者被井下那个疯狂撞击的东西……
他猛地睁开眼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不能睡,他不敢睡,生怕一闭上眼睛,就会坠入更加可怕的噩梦,或者……再也醒不过来。
他挣扎着起身,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,反锁了门。打开台灯,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。他将那枚戒指放在书桌上,又掏出贴身藏着的、用黑布包裹的寄魂木,并排放在一起。
两者靠近的瞬间,那种共鸣感更加强烈了!戒指甚至微微震动起来,发出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昆虫振翅般的嗡鸣。寄魂木表面的符文也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流光。
大超强忍着不适,翻出那本来自秦老头故友的笔记。他之前更多关注的是理论和案例,此刻,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仔细翻阅着那些可能记载了具体器物、符文或者破解之法的地方。
笔记的内容大多晦涩,夹杂着大量手绘的、意义不明的符号和能量流向图。他耐着性子,一页一页地查找,不放过任何可能与木头符文、戒指或者井相关的描述。
时间在死寂和心跳声中一分一秒流逝。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,逐渐透出一点朦胧的灰白。黎明将近。
就在大超眼睛酸涩,几乎要绝望放弃时,他的目光定格在笔记后半部分的一页插图上。
那是一个手绘的、结构复杂的法器草图。主体是一个暗红色的木牌,上面雕刻着扭曲的符文,旁边标注着“寄魂木,阴煞载体,可纳残魂执念,亦可为引,勾连阴阳”。这与他胸口的木牌几乎一致。
但引起他注意的是,在寄魂木草图的下方,还绘制了几样配套的物品。其中一样,正是一枚戒指!戒指被放大绘制,可以看到戒面并非宝石,而是一小块与寄魂木同源材质的木片,上面雕刻着一个更加复杂、看起来像是核心控制符文的图案!
旁边的注解写道:“锁魂戒,与主魂木共生。佩戒者可一定程度上引导、控制或安抚寄魂木所纳之灵,然需以自身精气神为引,风险极大,易遭反噬。亦可用于稳固封印,或……作为特定仪式的钥匙。”
锁魂戒!引导、控制、安抚?钥匙?
大超的心脏狂跳起来,他立刻拿起书桌上的戒指,凑到台灯下,与笔记上的草图仔细对比。
虽然笔记上的绘图略显抽象,但戒托的样式,尤其是戒面上那个核心符文的扭曲走向和几个关键节点,与他手中这枚乌黑戒指上的木片符文,高度吻合!
这就是锁魂戒!是与田根生那块寄魂木配套的东西!
笔记说佩戒者可以“引导、控制或安抚”寄魂木所纳之灵……那个“灵”,毫无疑问,就是田根生残留的怨灵,或者说,是那个给他木牌的“乘客”!
难道,田根生当年并非完全被动地被邪物控制?他炼制这寄魂木和锁魂戒,本身就是为了掌控某种力量?而这枚戒指,就是关键?
可是,为什么戒指会被藏在井壁里?是田根生自己被反噬后遗落的?还是他故意藏匿,等待着后人发现?
“作为特定仪式的钥匙……”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?打开什么仪式的钥匙?是与那口井有关吗?
无数的疑问再次涌来,但这一次,大超心中除了恐惧,却隐隐生出了一丝……希望?
如果这枚戒指真的能对寄魂木和那个“乘客”产生影响,哪怕只是极其有限的“引导”或“安抚”,那是否意味着,他并非完全没有反抗之力?他或许能找到与那个“存在”沟通,甚至谈判的可能?
当然,笔记也严重警告了“风险极大,易遭反噬”。以自身精气神为引,去触碰那种邪恶的存在,无异于火中取栗。
但是,他还有别的选择吗?
距离封印失效,只剩下最后两天多。他要么坐以待毙,要么,就抓住这枚意外发现的、充满不祥的戒指,赌上最后一把!
天色渐渐亮了,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,驱散了书房的昏暗。大超看着桌上并排摆放的寄魂木和锁魂戒,它们在那渐强的天光下,似乎收敛了些许诡异的气息,但那份沉甸甸的冰冷和邪异,却丝毫未减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锁魂戒也用一块软布包好,和寄魂木分开存放。他不敢贸然佩戴它,尤其是在完全不了解其用法和后果的情况下。
他需要帮助。需要真正的、确切的指导。
秦老头!必须立刻去找秦老头!只有他,才有可能解读这枚锁魂戒的真正用法,以及它背后可能隐藏的、关于田根生和那口井的秘密!
大超看了一眼时间,刚刚清晨六点。他顾不上休息,也顾不上洗漱,将两样邪门的东西仔细藏好,匆匆写了一张字条留给妻子,说自己有急事出去一趟,便立刻出门,发动汽车,朝着秦老头的书店疾驰而去。
清晨的街道,已经有了早起的行人和车辆。阳光刺破云层,洒下金色的光芒,城市似乎正在从夜晚的沉寂中苏醒。但大超却感觉,这光明之下,潜藏的黑暗更加深邃。他握着方向盘,目光坚定中带着一丝决绝。
破晓的微光已经出现,但他知道,真正的黑暗,或许才刚刚开始凝聚。他必须在这最后的两天多时间里,找到通往生路的钥匙,哪怕那钥匙本身,也沾满了诅咒的锈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