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两天,田大超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,在焦灼与恐惧中煎熬。他反复研究着那本笔记,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“阴性能量场”、“恐惧造物”以及对抗方法的只言片语。笔记里提到,强烈的负面情绪聚集地,往往也是“阴霾”最容易渗透和显化的地方,那口老井,无疑就是这样一个核心节点。
秦老头给的符包,热度似乎在缓慢减弱,仿佛能量正在被持续消耗。而胸口那块被黑布包裹的寄魂木,即使在封印状态下,也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细微的、如同心脏痉挛般的冰冷悸动,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和危险的临近。
第四天傍晚,距离封印失效只剩下三天。大超再也坐不住了。他需要去确认那口井的位置,至少,要在真正动手前,亲眼看看那个地方。
他没有告诉秦老头。他知道,如果秦老头知晓,很可能会阻止他,或者坚持同去。他不想连累这位已经帮了他太多的老人。这终究是田家自己的孽债,需要他田大超自己去面对。
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,如同泼洒的鲜血。大超开着车,再次驶向西城区。越靠近莲花山路片区,那种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便越发浓重。街道上的行人愈发稀少,即便有,也是面色惶惶,步履匆匆。路旁的店铺很多都早早关了门,仿佛在躲避着什么。
他没有直接进入莲花山路,而是将车停在相邻的一条尚且有些烟火气的街道旁。他背着一个帆布包,里面装着强光手电、一捆结实的尼龙绳、一把消防斧,还有那本笔记和秦老头给的、已经效力大减的符包。寄魂木,依旧紧贴着他的胸口。
他步行朝着莲花山路尽头,那片最荒凉的区域走去。
天色迅速暗沉下来,最后一抹天光被大地吞噬。夜色如同浓墨般渲染开来,没有月亮,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在厚重的云层间隙闪烁,投下微弱而冰冷的光。风起了,吹动着荒草和废弃的塑料布,发出呜咽般的声音。
空气中那股土腥味和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更加明显了。这里的路灯几乎全部损坏,只有远处城市的光害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照明,勾勒出废弃房屋和扭曲树木狰狞的剪影。
大超打开强光手电,一道光柱刺破黑暗,但也仅仅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,光柱之外,是更深沉、更令人不安的墨色。他按照陈阿婆模糊的描述和自己在城市论坛上找到的零星线索,在齐腰深的荒草和瓦砾堆中艰难跋涉。
脚下不时踩到破碎的砖块或软绵绵的、不知是何物的东西。四周寂静得可怕,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、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风吹荒草的沙沙声。但他总感觉,在这片死寂之下,隐藏着无数窃窃私语和恶意的窥视。
手电光扫过之处,似乎总有黑影一闪而逝。是老鼠?是野猫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他不敢细想,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消防斧,冰冷的金属柄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
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,他已经深入了这片废弃区域的腹地。这里的阴冷感更甚,仿佛温度都比外面低了好几度。他按照记忆中的一个旧地图碎片和地标的指引,转向一片地势较低洼的地方。
手电光柱划过,突然,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、圆形的轮廓。
大超的心猛地一跳,加快脚步走过去。
那是一个用厚重的水泥板覆盖的井口!水泥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边缘布满裂纹,缝隙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。井口周围有一圈低矮的、已经残破不堪的砖石围栏。整个井口静静地卧在洼地中央,像一只沉睡的、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兽。
就是这里!莲花山路的废井!
大超站在井边,一股比周围环境更加刺骨的寒意从井口弥漫开来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他用手电照向水泥板的缝隙,下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、纯粹的黑暗。那黑暗仿佛拥有实质,浓稠得连光都无法穿透,只是贪婪地吞噬着光线。
他凑近一些,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。
起初,只有风声。
但渐渐地,在那风声的间隙,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。极其微弱,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,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。
是……水滴声?滴答……滴答……缓慢而规律,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。
不,不仅仅是水滴声。似乎还夹杂着某种……细微的、如同指甲刮擦岩石的声响,窸窸窣窣……断断续续……
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,他似乎还听到了一种极其压抑的、若有若无的……呜咽声?像是一个被捂住嘴巴的人发出的绝望哭泣。
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诡异而令人精神错乱的背景音,不断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。笔记里提到,高浓度的“阴霾”区域,会直接影响人的感官和心智,制造幻听幻视。
这不仅仅是幻听!大超能感觉到,胸口那块寄魂木,在听到这些声音后,开始明显发烫,并且传来一阵阵强烈的、如同被吸引般的搏动!封印还在,但它与井下的某种东西,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他强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,用手电仔细检查井口周围。水泥板非常沉重,靠他一个人绝无可能搬开。他沿着井壁摸索,发现在背对着路的一面,水泥板和井壁之间,似乎有一道较大的裂缝,勉强能伸进去一只手。
他犹豫了一下,一咬牙,将手电咬在嘴里,趴下身,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了那道裂缝。
冰冷!刺骨的冰冷瞬间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上来,仿佛伸进了冰窖!与此同时,一股强烈的心悸和恶心感袭来,耳边那些诡异的声响陡然放大!
水滴声变得急促,刮擦声变得尖锐,那呜咽声也仿佛近在耳边!
他感到似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,在井下的黑暗中同时睁开,死死地盯住了他!
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缩回手的时候,他的指尖,在井壁内侧一个潮湿滑腻的凹陷处,触碰到了一个硬物!
那东西……不大,长方形的……边缘似乎有些硌手……
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!这种感觉……和那块寄魂木太像了!
难道井里还有另一块?或者,是别的什么关键物品?
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。他努力伸长手臂,用手指抠住那个硬物的边缘,一点点,一点点地往外挪动。井壁内侧湿滑黏腻,仿佛生长着厚厚的苔藓,又像是……某种腐败的物质。
终于,那个硬物被他抠了出来!他迅速缩回手,仿佛逃离了毒蛇的巢穴。
摊开手掌,在手电光的照射下,他看到了一枚戒指。
一枚样式非常古旧的银戒指,已经失去了光泽,变得乌黑。戒面不是宝石,而是一个雕刻着复杂扭曲符文的……暗红色木片!那木片的材质和纹路,与他胸口的寄魂木,几乎一模一样!只是体积小了很多,被镶嵌在了银托之上。
这枚戒指散发着与寄魂木同源,但更加阴冷、更加怨毒的气息!它像是一个微型的、更加凝练的诅咒核心!
就在大超看清这枚戒指的瞬间,异变发生了!
“咚!”
一声沉闷的撞击声,猛地从井下传来!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,重重地撞在了封井的水泥板上!
整个地面都似乎随之震动了一下!
大超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向后踉跄几步,差点摔倒。
“咚!咚!咚!”
撞击声接二连三地响起,一声比一声沉重,一声比一声急促!水泥板上开始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屑,那些裂缝似乎都在撞击下微微扩张!
井下的那个“东西”,被这枚戒指的移动,彻底激怒了!它想要出来!
与此同时,大超胸口的寄魂木变得滚烫无比,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,即使隔着衣服和黑布,也灼烧着他的皮肤!那强烈的搏动感,几乎要和他的心跳同步!
周围的风声陡然变得凄厉,如同万千鬼魂的嚎哭!荒草疯狂舞动,瓦砾滚动,手电光开始剧烈地闪烁,明灭不定!
在闪烁的光线中,大超惊恐地看到,井口周围,那些残破的砖石阴影下,开始渗出如同墨汁般的黑暗!这些黑暗如同拥有生命般,蠕动着,汇聚着,渐渐勾勒出一个个模糊、扭曲、没有固定形态的影子!
它们没有五官,没有四肢,只是一团团蠕动的黑暗,散发着纯粹的恶意和寒冷,如同潮水般,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过来!
恐惧,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田大超的头顶!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,四肢冰冷僵硬,大脑一片空白。笔记里提到的“恐惧造物”!在井口这个“阴霾”核心,它们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凝聚成形!
跑!必须跑!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。他紧紧攥住那枚刚刚找到的、冰冷刺骨的戒指,另一只手挥舞着消防斧,试图驱散那些逼近的黑暗影子。
消防斧划过黑影,如同划破烟雾,它们会暂时散开,但下一刻又迅速凝聚,并且更加汹涌地扑上来!一股股冰冷的、带着绝望和怨恨的意念,如同针一样刺入他的脑海,试图瓦解他的意志!
“滚开!”大超发出嘶哑的吼叫,凭借着一股蛮力,挥舞着斧头,拼命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。
黑暗的影子缠绕着他的脚踝,冰冷刺骨,让他步履蹒跚。耳边的鬼哭狼嚎越来越响,仿佛有无数只手要将他拖入身后的深渊。井下的撞击声依旧持续,如同催命的战鼓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来的,连滚带爬,身上被荆棘划破了无数道口子,火辣辣地疼。当他终于踉跄着冲回有零星路灯的街道,瘫软在地,回头望去时,那片废弃之地依旧被浓重的黑暗笼罩,但那恐怖的撞击声和鬼嚎声,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,只能感受到那片区域散发出的、令人心悸的死寂。
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汗水混合着血迹浸湿了衣服。心脏如同要炸开般狂跳,握着那枚戒指的手,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。
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乌黑的银戒指,戒面上那暗红色的木片符文,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他找到了线索,却仿佛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。
井下的那个“东西”被惊动了。封印只剩下三天。
时间,更加紧迫了。而他现在,除了这枚充满不祥的戒指,对如何解决这场危机,依旧毫无头绪。
真正的恐怖,现在才刚要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