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褚恨不得直接开口质问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可他还有理智。
“参见皇上,参见皇后娘娘……”云家人整齐地跪下。
云清婳忙不迭扶他们起身,“爹娘……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
裴墨染摆摆手,“岳父、岳母不必见外,快快平身。”
“谢皇上。”众人这才起身。
看着众人迷茫的脸,裴墨染大发慈悲地解释:“蛮蛮昨日离宫前,不慎撞到了脑袋,忘了这十几年来的一切,记忆停留在了出阁前。都怪朕,都是朕的错,还望岳父、岳母、兄嫂见谅。”
云家人闻言,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。
皇上哪能这么卑微跟他们道歉,他们的脸又白了,装模作样地一边惊恐摆手,一边跪下叩首,“不敢不敢……皇上折煞了……”
云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。
谁不知道这番说辞是假的?
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?
蛮蛮刚要离宫,就撞到脑袋了?
“世事无常,怎能怪皇上?皇上胸襟宽厚,愿放任皇后娘娘实现抱负,只可惜造化弄人啊。”云苍鹤感慨。
裴墨染噙着惋惜的口吻,“是啊,造化弄人。”
云清婳茫然地看看裴墨染,又看向家人,“爹娘,如今真的不是万和三十二年?我真的嫁给他了?”
一家人整齐划一地点头。
云褚心疼道:“妹妹,如今是万肃十三年,你是当今皇后,咱爹也不是丞相了。皇上废了丞相制,推行内阁首辅制,大哥是如今内阁首辅。”
“……”云清婳像是听到了陌生的词汇,嘴里呢喃着。
看着如同小孩般的云清婳。
一家人脸上很是心疼。
“真的,这一切都是真的。”云隽轻拍云清婳的肩膀。
他似乎能体会蛮蛮的心情。
一睁眼,周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这种陌生感、恐惧感,就好似到乡翻似烂柯人。
云苍鹤、云夫人心疼的颔首。
两位嫂嫂都是长着七窍玲珑的心的人,她们猜到发生了什么,悄悄睨着皇上。
这算哪门子的爱?
这完全是掌控。
因为裴墨染始终在旁边盯着,他们也不敢乱说话。
裴墨染似乎很有耐心,不催云清婳,一言不发,只在后面静静的看着他们阖家团圆。
直到天空擦黑,云夫人劝云清婳回宫,云清婳才不情不愿的离开。
帝后的仪仗离开后,云夫人哭道:“造孽啊!”
云褚攥着拳头,他红了眼,“妹妹太可怜了!从小到大都是妹妹耍别人的玩的份儿,哪有别人耍妹妹玩的?”
“世上真有能让人如此精准忘却的药?”姜柔疑惑地看向云隽。
“……”云隽摇摇头。
他负手望着化成黑点的仪仗,目光讳莫如深。
……
轿厢中,云清婳跟裴墨染分坐两侧。
裴墨染听着街道上小贩的叫嚷声,将小窗上的帘子掀开一条缝,“蛮蛮,你平日最爱吃花糕,要不要尝尝?”
她防备地看着他,缓缓摇头。
裴墨染却叫停了轿撵,他命王显排队。
“蛮蛮,你不必这么防备我。你我夫妻十多年,感情甚笃,我们了解彼此的一切,也知晓彼此最不堪的一面。”他将手心递给她。
云清婳没有动。
裴墨染并不急,他道:“你还是不信我?”
“是吗?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?”云清婳的语气中带着讥诮。
裴墨染知道蛮蛮从小便是冷血的性子。
她当然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。
所以她不会信他。
他斩钉截铁道:“真的,我助你替谢姑娘报仇,你助我登上皇位。你我同舟共济,相互扶持,我们是世间最默契的夫妻。”
说着,他看向云清婳,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像是捕捉到关键词,云清婳的眼皮子一跳。
她再次抬眼,看裴墨染的眼神完全变了。
从疏离、提防变得伤感、热切。
“那……”她的嘴张张合合,似有难言之隐。
默契如此。
不必说出口,裴墨染便点头,“赵婉宁死了,裴云澈死了,皇后也死了,该死的人都死了!”
“是我做的?我报仇了?”云清婳的眼中浮现出喜色跟讶异。
他点头,故意混淆真相,“对,是我们做的,我们报仇了。”
刹那间,她的眼中升起了温度。
她似乎再也绷不住,大仇得报的快意决堤。
“姐姐……”云清婳抽噎起来,“姐姐……姐姐,你终于可以瞑目了!”
珍珠似的眼泪不停地从她的眼中滚落,顺着下巴滴滴落下。
这次,云清婳的心是真的痛了。
姐姐离世的痛占了九成。
还有一成,是裴墨染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她的痛。
他怎么能用姐姐的仇恨来欺瞒、愚弄她?
他怎能吃姐姐的人血馒头?
这一次,她是真的恨他了。
裴墨染,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姐姐来骗我。
“可、可是赵婉宁不是你心爱之人吗?还有裴云澈、苏采薇不是你的……”
不等云清婳说完,裴墨染便立即打断她:“他们三人欺骗我,全都在利用我,我知道后便跟你同仇敌忾了,蛮蛮,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条战线的。”
最后一丝希望幻灭。
云清婳的手攥成拳头,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。
“别难过了,大仇得报,谢小姐已经安息了。你身子不好,当心伤着身子。”裴墨染轻轻拍抚的她的背脊。
他不敢跟她对视。
他知道他用谢容音的事欺骗蛮蛮不对,可这是唯一扭转局势,让他翻盘的办法了。
蛮蛮与他最大的嫌隙之一,除了他纳妾外,不就是她刚嫁进肃王府时,他帮着赵婉宁欺负她吗?
把这些不堪的记忆清除后,她脑中的记忆就能任他谱写描绘。
正巧,王显买来花糕,他双手奉上。
裴墨染捻起一块花糕,送到云清婳嘴边,“尝尝。”
云清婳讷讷地咬了一口,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,似乎被舌尖上美妙的滋味打动,面部肌肉也松了下来。
“好吃。”她吸吸鼻子,娇憨地说。
他用帕子揩去她脸上的泪,“好吃就对了,这本来就是你喜欢的。”
云清婳看着裴墨染腰间绣着双燕的荷包,她伸出手捏了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