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岳母,我去安排。”
他最终点头:“不过这事得悄悄进行,不能声张出去。”
老夫人感激地握住他的手:“好孩子,难为你了,还有一事……老宅被抄了,青儿她无处可去……”
“岳母,往后您就和三妹妹一起住在沈府。”
沈从兴不假思索道:“婉若需要您,也让我们做晚辈的尽尽孝心才是。”
送走老夫人后,沈从兴立即派人去打点刑部大牢。
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,终于换来一个承诺——三日后丑时,可让人在城外十里亭见邹礼最后一面。
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时,邹婉若死水般的眼睛终于泛起一丝波澜。
她轻声道谢,然后取出针线,开始为弟弟缝制衣服。
“路上冷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,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缝隙:“他从小就怕冷……”
沈从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,胸口像压了块巨石。
他悄悄退出房间,直奔书房,提笔写下一封密信,唤来最信任的家将沈勇。
“把这信交给岭南节度使裴大人,记住,要亲自交到他手上。”
沈勇领命而去,沈从兴站在窗前,他不能违抗圣命,但或许……或许能让邹礼活着走到流放地。
三日后的丑时,城外十里亭笼罩在浓雾中。
邹婉若披着斗篷,扶着老太太,怀中紧紧抱着为弟弟准备的包袱。
沈从兴陪在她身边,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发抖。
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,几个差役押着邹礼缓缓走来。
邹礼如今蓬头垢面,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镣铐,走路一瘸一拐。
“姐姐,母亲……”
邹礼抬头看见邹婉若和一旁的老太太。
干裂的嘴唇颤抖着:“姐姐,姐夫,你向陛下求求情,饶恕我吧,我不要去那么远,我不要去……”
邹婉若冲上去抱住弟弟,泪水夺眶而出:“为什么要做那些事……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呀?”
“母亲,你救救我,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,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?不过是几条人命,多给些银钱也就了了,为什么要把我流放那么远?”
“你这个逆子,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,如今还不知悔改!”
沈从兴背过身去,给这对姐弟留出最后告别的空间。
他听见妻子压抑的哭声,听见差役不耐烦的咳嗽声……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差役开始催促。
邹婉若将包袱塞给弟弟,又偷偷把一个荷包塞进领头的差役手中:“官爷,路上,还请多关照……”
差役掂了掂荷包的重量,脸色稍霁:“夫人放心,我们知道轻重的。”
雾中,那支小小的流放队伍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。
回府的马车上,邹婉若靠着车窗一言不发。
沈从兴斟酌了许久,还是决定告诉她:“我已经托了岭南的朋友,会……暗中照应的。”
邹婉若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光亮,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这可是欺君……”
“只是能让他活着走到流放地。”
沈从兴低声道:“至于之后,就看他的造化了。”
邹婉若深深看着丈夫,突然扑进他怀里,泣不成声。
沈从兴轻抚她的背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邹礼,更是为了妻子——若邹礼死在路上,这个心结将永远留在邹婉若心里。
一个月后,岭南传来消息,邹礼一行已安全抵达。
而后,邹江和邹婉青都住进了沈家,老太太喜欢清静,便一人住在了沈家后院。
“啪!”
清脆的巴掌声在沈府西厢房响起,丫鬟春分捂着脸跪在地上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。
“真是没眼力见的东西!这么烫的茶你也敢端上来?”
邹婉青柳眉倒竖,一把将茶盏砸在地上,滚烫的茶水溅了春分一身。
“我看你这个死丫头,就是存心想烫死我!”
春分连连磕头:“三姑娘恕罪!奴婢这就去换……”
“换?”
邹婉青冷笑一声,从墙上取下藤条:“先领十下罚再说!”
藤条破空声与春分的惨叫声惊动了整个西院。
管家沈忠闻声赶来时,春分背上已经血迹斑斑了。
“三姑娘,这……”
沈忠硬着头皮上前:“春分是夫人房里的丫头,若有不是,也该由夫人发落……”
邹婉青凤眼一瞪:“怎么?我堂堂邹家三姑娘,如今连个丫鬟都教训不得了?”
她甩了甩藤条:“还是说,你们沈家的下人金贵,我们邹家人不配使唤?”
沈忠被噎得说不出话。
自邹家出事,邹婉青与邹江、邹老夫人搬进沈府已有半月。
这位邹家三姑娘起初还装得温婉可人,不出三日便原形毕露,对下人非打即骂,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沈府的主子。
“滚出去!”
邹婉青见沈忠不动,厉声喝道:“再敢多嘴,我连你一起打!”
沈忠只得退下,匆匆往主院去寻夫人。
路过花园时,他看见邹江正扶着邹老夫人在亭子里晒太阳。
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邹三爷如今低眉顺眼,见了府中下人都客气三分——邹家的变故确实让他长了教训。
“简直是胡闹!”
沈从兴一掌拍在案几上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。
他刚从军营回来,就听说了西院的事。
“将军,容老奴说句不该说的,这三姑娘实在是不像话,对下人动辄打骂,大家都敢怒不敢言!我们沈家何时有过这等苛待下人之事?”
“罢了,这事先别声张,免得让夫人担心。”
“春分呢?怎的半天不见她?”邹婉若问起一旁的秋月。
“大娘子,刚刚三姑娘让人叫春分去了西院,说是去伺候三姑娘茶水了!”
话音未落,邹婉青便施施然走进来。
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衣裙,发间金钗摇曳,丝毫不见愧色。
“姐姐,我屋里太闷了,来找你说说话!”
“青儿来了,快坐,怎么没见春分一起过来?这丫头,一天毛毛躁躁的。”邹婉若还未发觉不对。
“姐姐一贯是个好脾气的,没成想却纵的下人都不知好歹。她摔了茶杯,我不过说了她几句,她就哭哭啼啼要回家,这不没办法,我只好放她回去了!”
“三姑娘,好端端的,春分她为什么要回去?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?”一旁的秋月忍不住反驳。
“你不过一个低贱的丫头,我同我姐姐说话,有你什么事?便随意插嘴,真是没教养!”
邹婉若也忍不住了,忽然站起身,平日里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冷若冰霜:“青儿。春分是我房里的人,就算有错,也该由我发落。她跟在我身边,从未出过差错。”
邹婉青从未见过姐姐如此疾言厉色,有些害怕,嘴上却不服:“姐姐,那不过是个贱婢而已……姐姐何必生气?”
邹婉若抓起案上的戒尺,冷冷道去:“伸手。”
邹婉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:“姐姐,你要打我?就为了个下人?”
“青儿,在沈家,没有下人主子,只有规矩!”
邹婉若一字一句道,“今日我若纵容你,明日这府里还不乱了套?伸手!”
戒尺重重落在邹婉青掌心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十下过后,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已经红肿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