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裔星骸带来的信息,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以纪元之树为核心的“新生织网”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。
紧急召集的全联盟高层虚拟会议,在纪元之树一个主要枝干衍生的“共议庭”(一个由纯粹心光与规则信息构成的虚拟空间)内召开。与会者不仅包括万界方舟核心成员、各主要复苏文明的代表,甚至连纪元之树本身(通过阿娣的深度连接)也投下了庞大的意识投影,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了肃穆与沉重的气息。
阿娣、林秀、老查理、维克多、琉长老、辉光·抚心等人,将他们与岩裔星骸接触的全过程、获取的关于“失落的环网”的信息、其他可能幸存(或扭曲)的古老文明状况,以及岩裔星骸自身的创伤与请求,毫无保留地呈现给所有代表。
信息展示完毕后,共议庭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那些全息影像构成的代表们——无论是能量生命、机械智能、碳基生物还是植物意识——都仿佛被这来自远古纪元的沉重遗产压得透不过气。
“一个远超我们此前任何救援或重建任务的规模……” 一位来自复苏不久、擅长星空测绘的“星轨文明”代表喃喃道,“涉及的可能不是一个星球,而是一整个……破碎的文明生态圈,其中还夹杂着未知的扭曲与危险。”
“岩裔星骸提到的‘剥离’与‘静默’,与‘终末’的主动‘抹除’存在差异,” 维克多的逻辑核心高速运转,提出关键点,“这意味着灾难的根源可能不同,也可能意味着,针对‘终末’有效的‘心光’规则,对那些‘扭曲兄弟’效果未知,甚至可能……激起更剧烈的排斥或攻击。”
“风险巨大,” 一位以谨慎着称的“深海帷幕文明”代表发出波动,“我们自身的复苏与建设才刚刚步入正轨,新生织网远未完善。贸然介入一个古老、危险且未知的烂摊子,可能会将我们自身拖入泥潭,甚至为新生纪元引来不可预测的祸患。建议采取有限接触策略,仅与岩裔星骸交换知识,提供有限援助,但绝不主动深入那些危险星域。”
这个观点得到了不少代表的共鸣。恐惧与自我保护的本能,在面临如此不确定的巨大风险时,是天然的反应。
“但是,” 林秀站了起来,她的影像目光坚定,“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退缩,因为困难而漠视,那我们‘园丁’的理念又算什么?我们修复泰拉祖尔,不正是因为它代表了生命在创伤中挣扎求存的可能吗?那些‘扭曲兄弟’,无论变得多么可怕,其根源也是那场古老灾难的受害者。彻底放弃他们,与‘终末’的冷漠抹除,在本质上是否有区别?”
“况且,” 老查理接口,他的机械臂挥舞着,调出泰拉祖尔生态恢复的对比数据,“我们帮助泰拉祖尔,不仅治愈了它,也让我们自己获得了宝贵的经验,与一个独特而强大的生命星球建立了深厚联系。帮助其他幸存者,或许同样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,无论是知识、技术,还是拓展我们对生命形态的理解。风险与机遇并存!”
“更重要的是,” 阿娣的声音响起,带着纪元之树特有的宏大回响,让所有代表心神一震,“岩裔星骸的到来,本身就是一个信号。失落的环网遗产,不会因为我们忽视就消失。那些‘扭曲兄弟’如果失控,或者那场古老灾难有我们未知的延续性,迟早会影响到新生纪元的边界。被动防御,不如在有能力时,主动去了解、评估,并在可能的情况下进行引导或控制。这不仅是救助,也是对新纪元长远安全的投资。”
他展示了纪元之树根系在泰拉祖尔事件后,变得更加凝实、对生命规则理解更深的细微变化。“每一次对创伤的治愈,每一次对不同生命的深度理解,都让我们的根基更加稳固,让新纪元的规则更加丰富坚韧。逃避挑战,可能意味着停滞不前。”
支持深入介入的代表们纷纷点头,尤其是那些在对抗“终末”战争中失去家园、后被联盟救助才得以重生的文明,更能体会“不放弃任何可能性”的意义。
双方观点激烈交锋,虚拟空间内信息流碰撞,情绪波动剧烈。
最终,经过漫长的辩论与权衡,由纪元之树(阿娣)综合各方意见,提出了一个折中但方向明确的阶段性行动计划,并提交表决:
第一阶段(侦察与评估期):
1. 知识整合: 成立专项小组,与岩裔星骸深度合作,系统整理关于“环网”的技术、历史及灾难数据,建立分析模型。
2. 远程监听: 利用纪元之树增强的感知与岩裔星骸的引导,对已知的几个“扭曲兄弟”或沉寂坐标进行长期、谨慎的远程监测,尽可能收集其当前状态、能量特征、活动模式等信息,评估威胁等级与潜在可沟通性。
3. 泰拉祖尔深化: 继续巩固对泰拉祖尔的治愈,并将其作为与岩裔文明合作的样板与前沿基地。同时尝试引导泰拉祖尔,利用其恢复中的生态网络,尝试超远程感知其他可能存在的、状态相对平和的“环网”幸存者信号。
第二阶段(有限接触期,视第一阶段结果而定):
1. 目标筛选: 从监测目标中,选择一个威胁相对较小、状态相对稳定(或衰败)、有可能进行初步接触的“兄弟”,作为首个实地考察对象。
2. 精锐远征: 组建一支规模小、但汇聚联盟顶尖科技、心光能力与外交经验的“先遣队”,乘坐 specially upgraded 的万界方舟或新型探险舰,在充分准备和应急预案下,进行首次近距离侦察与尝试性接触。
3. 底线原则: 任何接触以“避免直接冲突、获取信息、评估可行性”为首要目标。如遇不可控危险或对方表现出绝对敌意,立即撤离,并重新评估整体策略。
第三阶段(全面应对期,前景展望):
根据前两阶段的成果,决定是扩大接触与救助范围,还是转为建立防御性预警网络,亦或是发现必须联合应对的、关乎新纪元存续的巨大威胁。
这个计划既不过于冒进,也没有选择逃避,而是体现了“园丁”特有的审慎与担当。它承认了风险,但也明确了责任与长远眼光。
表决开始。代表们的光影逐一闪烁,投下自己的选择。
最终,计划以压倒性多数获得通过。
“那么,” 阿娣的影像光芒大盛,声音传遍共议庭与连接着的每一个角落,“联盟意志已定。让我们开始工作。为了可能迷失在黑暗中的生命,也为了我们共同守护的、这个依然脆弱而珍贵的新纪元。”
“第一阶段,启动!”
共议庭的光影散去,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紧张而充满使命感的氛围,已然在新生织网中弥漫开来。研究小组立刻成立,与暂时驻扎的岩裔星骸建立了专用高带宽通讯链路。监测阵列开始调整频率,对准那些遥远而危险的坐标。万界方舟返回船坞,开始接受针对未知极端环境的强化改造。联盟各文明最顶尖的科学家、工程师、心灵能力者、外交专家被征召,开始进行紧锣密鼓的培训与协作演练。
悠扬而坚定的“园丁”集结号角,第一次不是为了庆祝复苏或建设成果,而是为了驶向深空未知的阴影,为了直面来自时光彼岸的、沉重而危险的遗产。
远征的序曲,已然奏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