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裔星骸内部那触目惊心的创伤空腔,以及伴随而来的模糊却充满绝望的画面碎片,如同冰冷的宇宙风暴,瞬间冻结了萌芽哨所内外所有的轻松与喜悦。
泰拉祖尔的意识传来剧烈的痛苦悸动,那些深埋的记忆被强行撬动,更多关于“冰冷”袭来、网络断裂、同伴哀嚎的片段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,让刚刚稳定下来的祖灵之心光芒乱颤,星球表面的生态也出现了小范围的紊乱迹象。
“稳住,泰拉祖尔!那不是现在!那是过去!”阿娣立刻分出一股强大的心光,如同锚定风浪的巨缆,牢牢护住祖灵之心,同时将安抚与坚定的意念源源不断输送过去。林秀和抚心长老也全力协助,帮助这古老的星球意识抵御记忆逆流的冲击。
万界方舟内,气氛凝重到了极点。老查理看着屏幕上那狰狞的创伤空腔,机械手紧紧攥着操作台边缘。维克多的数据流疯狂闪烁着,试图分析那些画面碎片中蕴含的信息,但得出的结论令人心惊——那场摧毁远古生态网络的灾难,其破坏的广度和深度,可能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,甚至……可能与“终末”的特征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性,却又存在微妙差异。
“尊敬的岩裔兄长,”阿娣的声音依旧平稳,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凝重,“我们看到了您的伤痕,也感受到了那场古老灾难的余痛。请相信,我们并非对此一无所知。我们所在的这个新生纪元,正是从一场波及万界、名为‘终末’的类似浩劫中挣脱而来。”
他简要而清晰地分享了关于“终末”的本质、那场席卷联盟的抵抗战争、生命织网者的牺牲、以及他们最终如何以心光为种,在寂灭中开辟出“萌芽纪”的历程。他强调了“终末”已被击败,新的规则基于生长与心念,但他们也深知,宇宙的伤疤远未抚平。
“……‘终末’……类似的‘冰冷’……但路径……似乎不同……” 岩裔星骸消化着这些信息,创伤空腔内的坏死组织微微蠕动,“……我们的灾难……更早……或许……是 precursors(先驱\/前兆)?……网络崩坏时……我们只感受到……绝对的‘剥离’与‘静默’……而非……有意志的‘抹除’……”
它的意念中充满了困惑与漫长的痛苦。它和它的同胞们,可能甚至没有完全理解毁灭的根源,就在突如其来的“剥离”中失去了与整个生态网络的连接,随后在孤立与资源断绝中或沉寂、或畸变、或艰难苟活。
“……绿裔兄弟……是幸运的……它选择了沉睡……封闭……虽然孤独……但避免了……更糟的‘扭曲’……” 岩裔的“目光”投向泰拉祖尔,带着一丝复杂的庆幸,随即又变得沉重,“……但其他兄弟……没那么幸运……我漂泊了……无数循环……见到过……变成疯狂掠夺者的‘掠星者’……见到过将自身转化为剧毒巢穴的‘哀伤之母’……也感应到……一些彻底沉寂、再无回应的坐标……”
它传递出几个极其遥远、环境特征极其恶劣的星域坐标,以及一些模糊的、充满攻击性或绝望衰败气息的能量特征。
“这就是……‘失落的环网’……留下的遗产吗?”林秀感到一阵寒意。这不仅仅是几个幸存者,这是一整个曾经辉煌的文明圈崩塌后,散落在黑暗森林中的、状态各异的“遗物”,其中很多可能已经变得极度危险!
“你们……‘园丁’……” 岩裔星骸的意念再次聚焦在阿娣身上,那宏大的生物场中,首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疲惫的期盼,“……你们治愈了绿裔……你们的‘树’……似乎能提供……新的‘连接’可能……”
“……但你们的‘光’……足够照亮……所有陷在黑暗与扭曲中的……兄弟吗?”
“……你们……敢去触碰……那些可能已经……不再认识‘兄弟’……只剩下饥饿与痛苦的……存在吗?”
这是一个直击灵魂的质问!园丁的理念是守护生命、促进共生。但当生命在极端绝望中扭曲成近乎天灾的形态,当“治愈”可能意味着要直面难以想象的危险与道德困境时,他们该如何抉择?
阿娣沉默了。他的意识与纪元之树深深共鸣,能感受到这棵新生规则之树在“聆听”到这沉重遗产时的微微震颤。纪元之树的光芒可以驱散“终末”的黑暗,但能照亮那些因古老灾难而扭曲的心灵吗?能重新连接起一个早已破碎的网络吗?
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救助任务,这可能是要直面一整个纪元沉淀下来的脓疮与诅咒!
“我们不能轻易承诺,”阿娣最终开口,声音坚定而坦诚,“我们需要更多了解。了解那场古老灾难的真相,了解其他幸存者的具体状况,评估我们自身的能力与风险。盲目行动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。”
他看向岩裔星骸:“岩裔兄长,您愿意与我们分享更多关于‘环网’的知识吗?关于它的运作方式,关于那场灾难更详细的记忆,以及其他幸存者可能的位置与状态?我们需要信息,才能判断我们能做什么,以及……该如何去做。”
“……知识……记忆……散落且痛苦……” 岩裔星骸缓缓道,“……但我可以……尝试整理……分享……”
“……至于其他兄弟……的信号……我可以尝试……引导你们‘聆听’……但靠近……需要无比的……谨慎……”
它同意合作!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展,但也意味着,园丁联盟将正式踏入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、属于过去纪元的泥潭。
“我们也需要时间,需要准备,”林秀接过话头,看向阿娣,“我们需要召集联盟会议,评估资源,制定策略。这不再是泰拉祖尔一个个案,这可能关系到整个新生纪元的稳定。”
阿娣点头:“是的。岩裔兄长,请您先在泰拉祖尔星系附近驻留休息。我们会尽快搭建更稳定的通讯链路,并为您提供必要的能量补充(如果您的生命形态需要)。让我们从交换信息开始,一步步来。”
“……合理的……谨慎……” 岩裔星骸的意念中传来一丝赞许,那庞大的身躯缓缓移动,在距离泰拉祖尔较远、引力影响较小的位置停了下来,外壳上的光芒逐渐趋于平缓,“……我会等待……绿裔兄弟的恢复……也需要时间……”
第一次接触,暂时告一段落。但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任务都要沉重、复杂、充满挑战的暗流,已经在新生的“园丁纪元”中悄然涌动。
失落的环网,扭曲的兄弟,古老的创伤……园丁们的“修剪”与“灌溉”之手,这一次,可能要伸向时光深处最狰狞的荆棘与最苦涩的土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