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远王府子孙凋零,只剩一个小孙子后,定远王便听信术士之言,将小孙子当做闺阁千金养。
但为了小孙子将来的颜面,这件事定远王并未公开,只有一些身居高位者才知晓,而萧氏亦是从李相国处得知。
听谢瑾瑶又说出定远王孙子的事,萧氏是当真打心底想要笼络住她,好让她为己用。
因而梁王造反的事,她便也没任何隐瞒的,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谢瑾瑶。
谢瑾瑶得知了自己想要的,便回了房间。
屋里没有外人时,她再无在萧氏面前的镇定。
事情与她的记忆发生了很大变化。
前世,她死时梁王都是个浪荡纨绔,压根就跟造反沾不上边。
倒是康乐和大长公主有野心,只不过她们造反未成,就被归京的太子揭露了。
听萧氏的意思,皇帝应是早已料到梁王他们的阴谋,将计就计将他们全部拿下。
可前世皇帝可没这么聪明,那么这一切还是和太子有关。
而让太子提前回京的是叶桢。
是叶桢改变了这一切。
原本她只需提前接近将来继位的宗室子,便能在他继位后得到自己想要的。
可因为叶桢,一切都乱了,太子如今回到东宫,那宗室子未必还有机会。
“贱人,坏我好事。”
谢瑾瑶低声咒骂,“是不是你死了,一切又都会回到正轨?”
但想到前世太子为叶桢报仇,嗜杀成魔的样子,谢瑾瑶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不行,她不能直接对上叶桢,否则太子那疯子不会放过她。
好在她比叶桢知道得多,好在,如今叶桢在明,她在暗。
总有借刀杀人的法子。
谢瑾瑶垂眸陷入沉思。
叶桢不知谢瑾瑶又生坏心,她此时正面对崔易欢而坐。
她刚回到侯府,崔易欢便来了。
“叶桢,这是真的吗?”
崔易欢红肿着一双眼,神情悲戚地望着叶桢。
她想看看棺椁里的儿子,可忠勇侯以世子无全尸为由,早早钉了棺盖。
一个妾室,哪怕是未来侯夫人,亦没有理由强行开棺。
可不亲眼看到,她始终难相信她的儿子没了。
他那样优秀,怎么就会没了呢,他还没娶妻,怎么就能没了呢。
早知道他会出事,她就不该留在京城,她该跟着一起去的。
崔易欢懊悔的脏腑绞痛。
叶桢点头,“您节哀!”
崔易欢的眼泪顿时似泄了洪般,她嘴唇颤抖,“我很后悔。”
她拉住叶桢的手,“我很后悔,为什么没有明确告诉他,我就是他的母亲。
他那样聪明,其实他猜到了对不对,可我却没与他相认,我太自私了,太怯弱了。”
“您别这样,世子知道会伤心的。”
叶桢抱住她。
回来的路上,她便在想,要不要告知崔易欢实情,可她还不曾做过母亲,不确定母亲为了孩子会做到什么地步。
万一崔易欢怨怪太子和忠勇侯,将侯府私藏太子的事捅了出来,就算皇帝有心包庇,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将会不会趁机拉侯府下水?
那帝后先前说太子养病的谎言,也会被拆穿。
还有侯爷想和崔易欢再续前缘,若她告知真相,崔易欢是否还愿意嫁给侯爷?
叶桢想,这件事就算要说,也该由侯爷来说。
因而她最终只道,“对不起。”
崔易欢很敏锐地察觉了什么,“叶桢,你为何要同我说对不起?
还有,为何不见你悲伤,叶桢,你告诉我,这是为何?”
崔易欢推开叶桢,仔细打量她。
叶桢虽一身素白回京,脸上亦低沉,可她并无失去心上人的痛苦。
“他还活着?叶桢,他还活着是不是?”
叶桢被她摇晃着胳膊,眼泪也簌簌落了下来,正不知如何开口时,忠勇侯走了进来。
他弯腰一把将人抱起,“你想知道的,我都告诉你。”
叶桢远远跟着,站在了忠勇侯的书房外。
片刻后,房里传来崔易欢的嘶吼,“我不信,你在撒谎,谢邦你个骗子。”
听不清忠勇侯说了什么,但叶桢知道,他定是告知了谢世子多年前就去世的真相。
且他叫破了崔易欢的真实身份。
没一会儿,屋里传来打砸声,接着是崔易欢的呜咽。
叶桢眼底突然也酸涩起来,她与世子素不相识,却在崔易欢的哭声中,感知到谢世子牺牲的悲壮。
和一个母亲的绝望。
泪水落了满脸时,房门打开,崔易欢踉踉跄跄出来,她一把抓住叶桢。
“我不信他,你告诉我,他说的是不是真的?”
忠勇侯跟出来,“此事与她无关,都是我没护好孩子。”
“父亲。”
叶桢扶住崔易欢,同忠勇侯道,“我想同崔姨娘说会儿话。”
忠勇侯眸色担忧,最终点了点头。
崔易欢跟着叶桢回到梦华轩,饮月挽星等人守在门外。
“我做过一个梦,梦里是我死后,太子背着我的棺椁四处求神拜佛……”
叶桢递给崔易欢一盏茶,将前世谢霆舟复活她的事,告知了崔易欢。
“在决定炸死脱身这个计划时,我们曾想过,平定内乱,我们可离京时,便去大魏寻我梦里的那个女子。
我们愿用此生功德,换世子再做你的孩子,这是我们的愿望,不知是否能成,但我们都如此盼着。”
叶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,一口喝下,“父亲将真相告知你,可见他信任你。
但我还是想请您保密此事,听太子说,世子死前放不下侯爷,若他泉下知你得以重生,定也希望你余生好好活着。”
侯府若落罪,崔易欢作为侯府一员,亦难逃罪责,反倒是叶桢有帝后的三次承诺,不会被牵连。
崔易欢双手捧着水杯,颤抖着放到唇边。
良久,才道,“你知道的,我进府的目的是为了我的儿子,可眼下你们却告诉我,我的儿子早就没了……”
她艰难喝下一口,“你担忧的没错,在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,我的确想闹得人尽皆知,你们都瞒着我……”
她看向叶桢,“可仔细想来,我自己尚且瞒着自己身世,又有什么资格怪你们。
那时,我是崔家大姑娘,我们甚至都不熟络……”
崔易欢忽然丢了水中茶盏,将头埋进膝盖,“此刻,我恨自己不够胡搅蛮缠,不能同你们闹……”
叶桢静静听着,崔易欢哭了许久,终于抬头,“能让我再见见他吗?
这世间,或许最了解我儿的就是他了,是不是?”
叶桢点了点头,明白她口中的他是太子。
当夜,崔易欢在侯府再次见到谢霆舟,两人在忠勇侯的书房说了许久的话。
谢霆舟回宫后,崔易欢开始收拾包裹,忠勇侯心头发急,担心她要离开侯府,离开他。
却听得她说,“谢邦,能带我去接儿子回家吗?
听说在外咽气的游魂,无法轮回,除非带回他的尸骸。”
我还想再做他的母亲。
忠勇侯以近期无吉日为由,将棺椁送往城外寺庙停灵等待。
他中年丧子,悲痛难当,想替儿回一趟边境,看望昔日同袍,带一捧边境的土回来随世子一道下葬。
出发这日,叶桢出城相送,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她在城门矗立许久。
直到,骂人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。
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,被一壮硕的妇人抱住往马车上拖,女孩拼命挣扎,“你个老货,放开你爷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