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山东赈灾的事,自己办妥了。
可深藏功与名这种事,陈牧是不屑于这么做的。
如此大功,要是没人知道,那岂不是白做了。
故而山东籍贯的官员还是要联络的,家书自然也要送。
可他时间紧,肯定是没办法逐一联络,自然要选一个合适的人。
谁合适?
将山东籍贯的官儿们在脑海里过了一圈,很快锁定了一张有些古板的国字脸。
“就他了!”
陈牧出了宫,回府取了家书,坐着大轿径直来到了孙府。
天已二更,孙礼早就睡下了,可接到通报说陈牧来了,还是披着外袍就接了出来。
“忠义?真是你!”
陈牧一躬到底:“小侄拜见伯父,深夜来访,还请伯父勿怪”
“无妨,快进屋叙话”
孙礼将人引入书房,分宾主落座,陈牧也没藏着掖着,立刻将那些家书拿了出来,并将一切原委悉数告知。
“经过小侄的再三恳求,陛下已经答应了,可各衙门之间运作难免会出些差池,小侄即将赴任南京,实在分身乏术,此事想来想去,只能拜托伯父了”
孙礼是国子监祭酒,乃是在京山东籍官员中,少数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,家书之中自然也有他一份。
看着老父亲写的山东大灾景象,孙礼眼圈也红了:“忠义你放心,这个事儿交给老夫了,必然不能让你的苦心白费”
陈牧起身拱手一拜:“多谢伯父”
孙礼一把将他拖住,感慨道:“老夫身为山东人,竟还需你这晚辈提醒,才知家乡竟遭此大难,惭愧无地。”
陈牧闻言立刻开解道:“伯父切勿自责,邸报奏本难免不实,伯父在京,如何能知千里外家乡事,就是小侄也是回了一趟济南,才知晓竟是如此惨状啊”
他这话虽是开解之语,其实事实上也的确如此。
官儿们每日出是衙门,入是府邸,一切琐碎之事都有下人处理,平日接触的都是达官显贵,最次也都是官身,对民间到底如何,其实是存在一个消息壁垒的。
譬如孙礼孙祭酒,并非对家乡漠不关心,事实上很多人对此多有关注,知道山东闹了旱灾,也知道貌似很严重,但是官儿,家中都有钱,旱灾暂时还影响不到他们,没有切身感受,在加上消息壁垒,自然无法感同身受。
孙礼本就是多年国子监祭酒,清流名臣,在士林中有口皆碑的存在,有他联络山东籍官员,比之陈牧亲自施为更贴合了几分。
其实黄巡抚等人最开始也是想找他的,但是这件事最终拍板还要在皇帝与内阁,士林名声再大,影响不了决策层,这才左看右看,陈伯爷高矮胖瘦正合适。
如今陈牧以一封封的家书,将大灾彻底展现与面前,带来的震撼,可谓极大。
有震撼,自然有动力。
特别是孙礼把陈牧从两淮盐运使的肥缺转到南京闲差的事,也顺势说了出来,无形中将两件风马牛不相及之事串联到一起,官儿们更是动力十足。
“都是山东子弟,怎能让陈忠义一人担此重责!”
一众山东官员,纷纷展开游说,并眼也不眨的盯着?
上有皇帝旨意,下有中低层官员盯着,朝廷的赈灾钱粮最终硬生生的分了一半到山东,在景运五年的大旱灾中,山东活人无数,算是积了大功德。
可话说回来,钱粮就这么多,救了山东,其他省份自然就受了大难。
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谁让人家山东朝里有人呢。
凡事就怕比,两厢对比之下,景运帝在山东的声望扶摇直上,大有万家生佛之感,同样居功至伟的陈牧,也在山东百姓心里彻底种下了根。
“到底是咱山东出去的文曲星,就是好!!!”
然而,谁也没想到的是,景运五年的大旱竟然还只是一个前奏,当年冬下了场薄薄一层小雪后,转年再次大旱,整整十个月,滴雨未下。
景运五年、景运六年,连续两年持续大旱,真正造成了陈牧面圣时特意夸张形容的赤地千里,饿殍遍野。
可谓一语成谶!
.......
陈牧很忙,非常忙。
知道了自己即将南下,那就要趁这几天的功夫,把该走的关系通通一走遍。
本着宁多跑一趟,也不落下一家的原则,这位坐着大轿在京城中就跑开了,东家进西家出,院院不落,乃至于最后都惊动了皇帝陛下,特意命张保过来传旨。
“靖边伯,陛下口谕:京城不是庙会,若您闲着没事干,赶紧滚去上任!”
张保憋着笑,顺手接过银子,回去复命,只留下陈伯爷在风中不住的凌乱。
皇帝陛下金口玉言,陈牧不敢再仗着自己年轻充晚辈大肆拜访,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一天,朝中旨意便正式下达。
南京兵部右侍郎。
陈牧拿着新鲜出炉的官凭,忍不住跟唐师爷吐槽:“诶呀,您老看看,就这么几个字,这官儿是越做越回去了”
唐师爷端着一杯热茶,强忍着泼他一脸的冲动,调侃几句便道:“东翁,这次您赴任南京,还需老夫随行否?”
孙掌柜去后,陈牧在京城就再也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,唐师爷打算自己留在京城,毕竟南京的侍郎,能闲出鸟来,他一个师爷去了也没什么用。
然而陈牧闻言却正色道:“走,必须走,京城一个不留!”
“不留人打听消息?”
陈牧摇了摇头:“不需要,我这次去南京,是潜水,是养望,不需要诸多算计,有朝廷邸报和一些书信往来即可”
他现在不是去年时候的小透明了,此刻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,有些事哪怕要做,也必须生面孔,唐师爷不是一般人,太扎眼了!
唐师爷也想到了这一层,苦笑道:“诶,老夫这把老骨头,看样子,是彻底落你手了。将来要是有个马高凳短,这身后事可就交给你了”
“哈哈哈,有那三个小家伙在,您老就是劳碌命,且活呢”
说起那三个弟子,陈牧突然张望了一下,讶然道:“子盖哪去了?”
自己的弟子,去哪了还得问别人,真够称职的!
唐师爷白了他一眼,道:“昨儿回家看望母亲去了,算算时辰应该快回来了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