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霆染血的玄色大氅扫过满地残肢,软剑正架在影卫头领颈间:“说,谁派你们来的?”剑刃已割破皮肉,血珠顺着蟒纹滴落。
被他抓住的人突然咬碎齿间毒囊,七窍流血而亡。
贺霆嗤笑着踹开尸体,转头盯着江月瑶发颤的指尖:“军师这手抖得,倒像是第一次见血,你不是颇懂岐黄之术吗?”
话音未落,独眼龙突然惨叫着栽下马背。
江月瑶瞳孔骤缩,对方竟在箭雨中混了淬毒的透骨钉,此刻正钉在独眼龙心口。
贺霆甩出酒囊砸碎毒钉,反手将江月瑶推进灌木丛:“想看戏就躲远些!”
混战愈发惨烈。
贺霆的软剑卷着三人脖颈绞成麻花,却有更多人从悬崖两侧荡绳而下。
江月瑶趁乱拖着伤员躲进石洞,这次她刻意让袖口沾满血迹。
“兄弟,喝口水。”她将水囊凑到伤员嘴边,水囊边缘沾着暗红血渍,江月瑶垂眸望着伤员干裂的唇。
石洞外喊杀声震落岩壁碎石,她却将声音放得格外轻柔:“当心呛着,这水……还是用我帕子滤过的好。”
沾血的素帕浸入水中,伤员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。
江月瑶趁机将帕子按在他溃烂的伤口上,药粉混着血水渗入皮肉,疼得那人浑身抽搐:“军、军师饶命!好疼!”
“莫慌。”她指尖在伤员大腿内侧穴位重重一按,听着对方嘶哑的惨叫,才满意地点头,“我祖上曾是御医,最擅接骨续筋之术。”
瞎话她是随便说,御医什么的,吹牛她也会。
伤员突然抓住她手腕:“军师当真能救我?”
江月瑶心头一跳,面上却露出嗔怪:“兄弟这是做甚?我若想害你,方才何必冒险拖你进来?”
她镇定地舀起一勺药汁敷在腿上,“这金疮药里加了曼陀罗花粉,能止疼。你这腿,我也尽量帮你保住好吗?”
却见那喽啰突然翻身跪地,额头重重磕在碎石上:“军师大恩!小的愿为军师肝脑涂地!”
她将伤员一一扶起来,挨个治疗。
洞外刀剑相击声骤然密集,混着独眼龙暴怒的嘶吼:“龟孙子们!老子今天要扒了你们的皮!“
看来战况胶着,想来是要缠斗许久。
江月瑶可不想加入战斗之中,双方打得你死我活得最好了。
她将伤员逐一扶至干燥处,伤员们突然齐齐僵住。
曼陀罗花粉正顺着药物渗入血脉,麻痹痛觉的同时也让他们暂时失声。
“金疮药里掺了曼陀罗,若想活命就莫要乱动,过会就能好一些。”她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火堆,青烟袅袅中突然轻笑,“诸位兄弟,我出去找些食物用品,你们稍等。”
伤员们瞳孔骤缩,江月瑶已踱向洞口。
残阳如血,二十余具尸体横陈在蒿草丛中。
江月瑶蹲身时裙裾扫过血泊,指尖掠过尸体腰间时突然顿住,这具尸体怀中鼓囊囊的,竟藏着一块令牌,令牌上写着“历”。
她佯作整理,暗中将令牌塞进袖中暗袋,余光瞥见远处山道上晃动的火把。
“你过来。”她突然扬声唤来两个尚能行动的喽啰,将水囊重重拍在对方肩头,“去溪边打水,记得打满。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,江月瑶终于在混乱的战场之中摸完最后一具尸体。
尸体堆里藏着三袋粟米饼、两囊清水,最底下压着半截染血的羊皮地图,疑似是黑风寨的布防图。
她佯作踉跄跌坐在尸体旁,顺势将羊皮图塞进靴筒夹层,面上却蹙眉轻咳:“这箭毒着实厉害……”
再次回到山洞,洞里弥漫着腐肉与金疮药混杂的腥气。
江月瑶将粟米饼掰碎泡进热水,挨个喂给伤员,伤员们喝下她熬制的米汤后,很快陷入昏睡。
她蹲在火堆旁烘烤湿透的裙摆,也熬不住渐渐地睡着了。
“军师!”独眼龙举着火把冲进来,照亮她苍白的脸,“三当家说让您先歇着,外头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江月瑶已软软倒在他臂弯。
火光映着她紧闭的眼睑,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,宛如易碎的琉璃人偶。
独眼龙不敢乱动,只好坐在她身边,任由她垂头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贺霆踏着血色月色进来时,正看见独眼龙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不敢挪动。
他叹了一口气,把江月瑶抱起来,还算这小子有良心,没有趁机逃跑而是选择治疗伤员,也算是忠心。
“三当家!”独眼龙举着火把追出来,“尸体……”
“烧了。”贺霆抱着人跨上战马,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,“连同那些带血的衣物。”
他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少年,月光勾勒出她苍白的唇线,“我要带军师回去。”
江月瑶在颠簸中悄悄睁眼,看见贺霆脖颈处暴起的青筋。
他左臂伤口裂开,血珠顺着她手背蜿蜒而下,却将人护得密不透风。
战马踏入黑风寨大门时,她突然“嘤咛“一声,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他衣襟:“水……“
贺霆的战马在忠义堂前人立而起,这是他居住的地方,配备了十个从山下劫掠而来的婢女。
他将婢女叫来,把江月瑶安顿在西厢房内。
“伺候他更衣。”贺霆将人放在帐中,指尖抚过她眼下的青影,随口吩咐侍女“雪莲熬的安神汤,温在紫砂壶里,等他醒了就给他喝下去。”
他一边扯开自己染血的衣襟,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,一边让婢女小翠给自己处理伤口。
“再去把地龙烧旺些,山上寒冷,军师畏寒。”
婢女们捧着染血的衣衫退下。
江月瑶迷迷糊糊的听见更鼓敲了三声,她闭着眼感觉到了有人在脱她的衣服,死死的不肯放手。
几个婢女没有办法给她更衣,只好烧了热水替她擦洗身体。
许是惊惧与倦意如潮水般漫过心防,又或是连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压垮了最后一根弦,她坠入了一片混沌的深渊。
梦中尽是黏稠的血色,山贼们狞笑着挥动钢刀,刀刃劈开皮肉的闷响混着垂死者的哀嚎,将往日戏文里“劫富济贫“的侠义幻象碾得粉碎。
贺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裂变成王六布满刀疤的狰狞面容,两道鬼影在血雾中追逐撕咬。
她踉跄着在尸山血海中奔逃,绣鞋被血水浸透,每一步都踏在温热的残肢断臂上。
腐肉的气味钻进鼻腔,远处传来独眼龙沙哑的狂笑:“小娘们儿,你逃不掉的!”
“别过来!”她嘶喊着撞进一团漆黑,却跌入个带着龙涎香气的怀抱。
那人胸膛宽厚如山,体温透过夜行衣灼烧着她的面颊。
江月瑶在混沌中呢喃出声:“萧旭……”
蒙面人的身子骤然僵住,搂着她的手臂青筋暴起。
他垂眸望着怀中女子,断断续续的呓语混着血腥气,烫得他心口发颤。
蒙面人喉结滚动数次,终是扯下蒙面巾,正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萧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