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,勤政殿
几个皇子,左右丞相,太傅,镇国公和徐文洲依次赶来,行礼过后静立在一旁,揣度着泰丰帝的想法。
——今日早朝众议纷纷的,唯有接受草原投降与否一事。
连吵了三天,都还没吵出个结论。
今日唤他们留下,定也是为了此事。
泰丰帝见人都到了,撂下两本奏折:“睿诚王和惠敦王都上了奏折,劝朕别信草原的鬼话,不得接受其投降,你们怎么看?”
徐文洲埋着脑袋,一声也不吭。
他在其中资历最浅,现在可不是他说话的时候。
镇国公自认是殿中唯一一个武将,大大方方开了口:
“微臣以为,两位王爷说的有道理,草原贼得很,只怕会朝令夕改,今日投了降,依附我大渝。
明日又会南下,再度入侵北疆!”
最重要的是,他小儿子郁陆离本是今科二甲第一,偏偏并未在本次战役中立下太大功劳。
就这么回京,不好提拔他。
还是再打上几轮,叫他一展自身本事,大获战功,荣耀归京。
泰丰帝淡淡看他一眼,没作声。
宴左相沉默了一会儿:“微臣以为,和谈可以,但投降得另议,且得定下条约约束草原,命他们不得再举兵南下。”
“宴相考虑的周到,只是草原未必会如你所愿。”孟右相见泰丰帝并未阻拦,试探着继续说道,“万一和谈破裂,只怕草原还要再打。到那时,粮食军饷,都从何而来?”
“半年战事,本就耗费巨额银粮,损伤无数将士。若草原再度举兵……只怕国库承担不起重压,太子妃也捐无可捐了。”
听到‘太子妃’三个字,徐文洲和白着脸不出声的二皇子同时看了孟成烽一眼。
太傅捋着胡子,沉吟片刻后开了口:“微臣倒是同意宴相的话,先谈,再论依附大渝一事。
至于谈什么,如何谈,谈成什么样,都得再看。总不能谈也不谈,直接开打吧。”
话虽如此,太傅倾向于不接受。
他亲历过泰丰六年的旧事,知道当时死伤有多惨重。
草原打赢了就跑,打输了就投降,未免太过厚颜无耻了。
孟相咬死了国库空虚,户部发不出银粮。
徐文洲见缝插针插了几句话。
吵过几轮后,泰丰帝神色不变,看向几个皇子,视线重点定在三皇子身上:“你们以为呢?明卿,你先说。”
二皇子干咳了一声,无视三皇子的眼神,轻声说道:
“儿臣许久不曾上朝,不知朝中动向……只不过儿臣以为,打仗前每年给草原的赏赐颇多,足以填补国库空虚。”
他的意思很简单,这笔赏赐,与其给草原,不如换成银粮送往边关。
“二哥想的未免太简单了。”不等泰丰帝开口,三皇子主动站出为父皇分忧,“继续打仗,遇到的可不仅仅是银粮的问题,另边关遭受侵扰日久,百姓休养生息,将士养伤治病……”
“父皇,儿臣以为草原两次败在忠勇侯手下,见识了我大渝将士的英武勇猛,定不敢再背言犯上,违背承诺。”
九皇子被三皇子看了一眼,默默随声附和。
六皇子这半年被三皇子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,宫里的母妃亦是学了二皇子的母妃,早早闭门不出。
他恨绝三皇子,毫不犹豫跳出反驳。
三皇子慢悠悠一句话,打断他的进言:“既然二哥和六弟都提议继续打仗,不知二位可有办法一解边关百姓之忧,避免损伤更多将士?”
二皇子和六皇子沉默不言。
三皇子趁热打铁,联手孟右相和镇国公进言,直言为安民心、为保将士,请求泰丰帝接受草原的投降。
徐文洲只觉得三皇子怕是疯了。
一时之安稳,哪比得上一劳永逸?
然而这话,他不能说。
泰丰帝扫了眼二皇子和六皇子,见他们都不再作声,眸子沉了一瞬:
“那便如爱卿们所言,休养生息,以安民心。朕特命太子为主将,忠勇侯郑卫疆为副使,择良日与草原和谈,允准草原继续依附大渝。”
皇子与大臣们齐刷刷弯腰:“陛下圣明。”
等人走后,陈诲迟疑了一瞬:“陛下……”
“朕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泰丰帝背着手起身,慢悠悠走到门口,望着三皇子意气风发的背影,“朕给太子一个机会。他若抓得住,即便双腿再也好不了,朕也会扶他登基,可若他抓不住……”
陈诲低头,只当没听到这话。
*
和谈并接受草原依附的消息,随着圣旨和五个文官一道被送到漠北城。
太子坐在轮椅上接了旨,攥着圣旨的手微微发紧。
“太子殿下,不知太子妃何在?圣旨既下,她也不前来接旨,未免有些不敬陛下吧。”
其中一个文官来回扫了几眼,迫不及待找茬。
他要替三皇子,铲除太子这个阻碍!
太子随手将圣旨递给小令子,没有理会。
另一个文官笑着道:“听闻太子妃身在漠北城,却一眼都不曾看过被流放到漠北城的生父成远侯……眼下居功自傲,难免是有的。”
小令子一悚,忍不住看了这人一眼,摇摇头。
废了。
陛下身在京城,那整个漠北城中,太子最大。
聪明点的都知道老实做人,偏偏这两个自以为是,蠢笨至极啊。
太子扫视两人一眼,平淡开了口:“既然你们记挂成远侯……映北,剥去他们身上的官服,送去修城墙。
一应吃食住行,和成远侯同等待遇,对了,记得将他们安排在成远侯旁边。”
草原骑兵围袭漠北城时,成远侯撺掇同伴窜逃,并偷袭打晕看管的将士。
太子得了消息后,便留他再修半年的城墙。
两人闻言瞳孔一缩,他们可是钦差,太子竟敢……
“你,你这是要谋反,我们这就回京禀告圣上,太子不遵圣旨,胆大包天!”
太子睨了五人一眼:“你提醒孤了,你们两个言语无状,冒犯孤与父皇,同行的人不仅不加以劝阻,反倒悠闲看戏……一道送去修城墙。
不得孤的诏令,谁来,都不许放了。”
东宫侍卫立即听令,一拥而上,将五个人押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