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净月看了眼刚刚坐在陈域身边的左常渊,明白是他教陈域说了这一通:
“殿下叮嘱莫要饮酒过度,我饮茶代酒,替殿下替百姓,谢我大渝将士,死守城门,豁出性命打退草原!
多谢坚守在漠北城的诸位,与漠北与百姓共进退!这一杯,亦敬战死在疆场的将士们,惟愿他们在天之灵,都能得到安息。”
陈域愣了下,不知道该怎么接,下意识去看离他最近的郑津。
郑津端着酒盏,默默回望。
左常渊、吴庸和萧染青无奈扶额,挨个起身说了一通漂亮话,顺顺利利接了场。
喝完这一杯后,林净月便让大家各喝各的。
吴庸心知这一场的主角,不是其他人,便捧着酒盏大声吆喝,胡乱聊了起来。
陈域激动得上蹿上跳,吸引了众人的注意。
周肆然捏了捏酒杯,正欲起身敬太子妃一杯,鸣鱼拉着萧染青率先到了林净月桌前。
萧染青看得出太子妃的意思,本不愿过来,但鸣鱼就近强行拖他前来护卫,他也只能从了。
“卑职萧染青,唯祝太子妃平安顺遂,所行皆如意,所求皆如愿。”
林净月眸光动了动,笑着和他碰了杯,与这位幼年故交,同庆贺相识一场。
周肆然等了一会儿,本以为一一敬了酒,萧染青和鸣鱼总该离开了吧。
却不想两人干脆站在桌两边,顺势当起了护卫。
再加上和太子妃同桌而坐的郑津,守在太子妃身后的泊春和满枝……
周肆然迟疑了一瞬,就见孟平不停给他使眼色。
他余光一扫,就见叶明昭和李雪燕都起了身,身体倾向太子妃所在的方向,而应松和陆程正找借口阻拦。
周肆然不再迟疑,捧着酒盏走到郑津身边,直面林净月:
“不知太子妃可曾听过前世今生?我对太子妃一见如故,恍如前世相识过数年一般。”
郑津眉头一皱,正要拍桌而起,喝问周肆然。
林净月料到他会这么问,眼皮都不眨一下:“周同知说笑了。
周同知英勇敏捷又聪慧,乃国之良将,当苦练武艺为国效忠才是,何必执着于些没凭没据的荒唐之言?”
周肆然定定盯着她,林净月全程温和笑着以对。
郑津忍不住站起,高大的身板超有威慑力,他一把拦住周肆然的肩膀,强行将人带走:
“周同知,你这回立下大功,可不得跟大家伙喝上一杯?来,今日不醉不归!”
周肆然被带到一张桌子前,他垂下眸子,遮掩住眼里一闪而过的喜意。
是他的净月。
是前世曾映照过他的那一轮明月。
即便林净月的脾性言行,与上辈子半点都不相同。
但周肆然笃定,就是她。
净月大抵是生他的气,气他不信她,反信周家那三个狗东西;气他大权在握,却护不住他的性命;
气他失去过才知后悔,明月高悬时不知珍惜,月隐后又苦苦追寻。
周肆然喝下一口酒,察觉到应松担忧望来的视线,他轻轻一笑,做了个口型。
放心。
*
和叶明昭李雪燕聊了几句后,林净月回了小院,就见小令子守在门口,不停朝她挤眉弄眼。
泊春左右看看,有些纳闷:“眼抽了?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?”
小令子瞟一眼门口新换上的东宫侍卫,讪笑着摇头:
“殿下回府,方才遣人去请了郑家两位大人,和郑越郑津郑长安前来赴宴。
郑家几位大人都来了,就等太子妃回府了。”
林净月刚从郑津口中得知了这事,并不意外,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道:
“大哥正跟同僚们畅饮,你找个侍卫快马去接他来府上赴宴。”
“是。”
一进正院,便听到郑卫疆大着嗓门拍太子和泰丰帝的马屁,感念泰丰帝的知遇之恩与宠信爱重。
“……殿下,微臣舍身难报陛下大恩大德,唯有镇守北疆,力退草原,以报陛下与殿下的看重……”
“本次草原得以退兵,侯爷可是大功臣,不必如此客气,快坐。”
太子声音淡淡,乍一听兴致不算好,也不知是被郑卫疆太过直白的话,惹得有些尴尬,还是因着别的事……
林净月踱步进了院子,看郑卫疆正擦拭着眼泪,不由笑着说道:
“舅舅得了陛下与殿下信重,可不得听太子殿下的话?快坐吧。”
听到声音,郑卫疆利落擦了眼泪,板着脸和弟弟、儿女们抱拳行礼:
“微臣见过太子妃。”
林净月含笑让他们起身,踱步给太子福了福身后,坐在太子身边。
注意到太子神情不冷不淡,林净月有些纳闷,难不成她刚见了周肆然一事,被太子知道了?
林净月暗暗揣度的时候,太子见忠勇侯都坐下了,平静说起正事:
“当前草原提议和谈,打算投降,你们怎么看?”
郑家几人视线交错,郑长安率先一拍桌子开了口:
“我不知别人怎么想,反正我是觉得,草原想打就打,想停就停,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!”
郑越无奈,帮着打圆场:“殿下恕罪,长安年岁还小,只逞一时意气,却忘了考虑边关百姓的心情,与朝廷的风向。”
她顿了顿:“无论陛下与殿下是何决定,我等定当从命。”
郑卫疆点了点头:“不错。我等打仗是为朝廷为百姓,不打,也是为了朝廷和百姓。是否接受草原投降,全凭陛下与殿下做主。”
郑卫疆面上诚恳,心底却在骂骂咧咧。
自泰丰帝即位以来,草原就已投降过一次——泰丰六年,草原投牛羊到水源中诱发疫病,致使边关半数城门被破,死伤无数。
郑卫疆亲眼看着父母同僚和百姓死于时疫,赶在朝廷最新一封奏折送来边关前,一意孤行带领郑卫疆、欧阳明德等人冒死击退敌军。
又一座一座收复了城池,带城中百姓负隅顽抗,杀到草原闻风丧胆,直到草原不得不投降,京城派官员和谈。
这才过去十来年,泰丰帝都还没下位呢,草原就再起战事。
现在打不过了,又故技重施欲要和谈投降?
只怕再过几年,草原又又南下打谷草,再度践踏十三郡城城门!
郑卫疆含笑等待太子的回应,强行忍耐住脾气,却一时不慎,捏碎了一盏酒杯。
他愣了愣,赶紧跪下请罪:
“微臣失仪,请殿下与太子妃降罪。”
林净月扫了眼太子的表情,试探地让郑卫疆起身:“不过一个酒杯,侯爷不必如此,来人,清扫碎片,为侯爷换上新酒盏。”
太子手指微微动了下,平心静气地道:“就按太子妃说的做。”
郑卫疆松了口气,徐徐起身坐下,不敢再捏酒杯,改捏厚实的桌子。
然而太子没有再谈草原投降一事,只招呼他们吃饭,郑津刚下酒桌赶来,顺利融入。
一顿饭吃的平平淡淡。
送走郑家人后,林净月回了小院,见太子醉意朦胧,眼神迷离,忍不住摇摇头。
大哥也太不稳重了,还有两位舅舅,一个劲给太子敬酒。
太子平时喝不了就会不喝,谁的面子也不给,今天也不知怎么的,来者不拒。
甚至在她劝阻过后,仍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。
屋子里,侍女侍卫通通退了下去。
林净月刚欲喊醒太子,让他去洗漱,不想刚一凑近,太子便醉醺醺将她整个人抱起,放在他的双腿上。
太子的腿本来就还没好全乎,林净月担心给他压坏了,轻轻挣扎了一下。
一个含着酒气的脑袋猛地抵在她脖颈间,小心翼翼蹭了蹭。
林净月全身僵住,不敢再动弹。
“殿下?”
太子没有回应,粗鲁地吻着她裸露在外的脖子。
动作又重又莽撞,林净月被刺得下意识抖了一下,正欲挣扎起身,太子停了动作。
没等她松一口气,就听他轻声问了一句话:
“你不愿意怀上孤的孩子?你准备,何时离开孤?嗯?”
太子语调轻柔,声音温和,却叫林净月浑身一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