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分钟后。
郁薇迎着朝阳拉开院子的门。
走了两步，忽然想起什么，转头看向身后。
“蒋朝，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。”
蒋朝晕晕乎乎，还沉浸在刚刚被郁薇夸的那几句话里。
他忽略站在屋前，虎视眈眈的视线，迈了两大步和郁薇并肩，歪过身子，轻轻撞了撞女孩子的肩膀。
“你刚刚是不是夸我帅了？”
郁薇：……
“我听到了，你别想抵赖。”
郁薇：……
“从幼儿园到现在，还是你第一次夸我帅。”
郁薇：……
这人是什么复读机吗？
如果说她昨晚看到蒋朝发来的消息还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感觉，那她现在就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——
蒋朝说的黏人、幼稚，到底是怎么个黏人幼稚法。
她抬起头，看着蒋朝翘起的嘴角，怎么藏也藏不住开心的侧脸，挑了挑眉，“那我收回这句话？”
蒋朝嘴角瞬间下撇，“不准。”
“我一天都指望着这个夸奖渡口气。”他接过郁薇手里沉重的包，“你总不能这么狠心吧？”
郁薇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跟之前的蒋朝差别也太大了吧？
虽然从她跟沈琮文说再见的那段时间，她和蒋朝就好像默契地忘记了两人那段将对方视为陌生人的样子。
但——
思及此处，郁薇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蒋朝。
那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黏人撒娇一条龙啊。
更别说更之前的蒋朝了。
从来不跟她一句话，明明吵架，只要他厚着脸皮过来说一句话，她就会无条件和蒋朝和解，但他愣是像只傲娇的白天鹅，宁愿把脖子扬断了，也不愿意低下头来喝口水。
现在又是怎么回事？
郁薇跟在他身后走，直到两人快走到校门口，想了想，她还是没有压下她心底的郁闷。
“蒋朝。”她轻声喊住前头的人。
蒋朝转过头，那个红色袖章在太阳的映衬下，变得火热发光。
他的碎发因为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而左右摆动，那张除了亲和力不够便没有什么缺点的脸，就算什么都不做，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。
两旁匆匆经过的同学总是不约而同朝同一个方向偷偷看上一眼，然后小碎步跑进了校门口。
仿佛回到晋安一中，他依然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年级第一。
但又好像有些地方变了。
那张脸上浮起一丝笑意，从嘴角开始，慢慢往上攀爬，晕染在眼角，迸发出璀璨耀眼的光。
郁薇此刻心里只有一种想法——
好了。
现在连唯一的缺点都没有了。
她看着好几个女生被蒋朝那张笑脸惊艳到脚步微顿，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喉咙口，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。
郁薇低下头，脚步加快，只想装作和他不认识，赶紧逃离这个此刻仿佛有无数道聚光灯照射的门口。
谁说女生才会招蜂引蝶。
他蒋朝都快把所有品种的蝴蝶聚在一起了。
郁薇凭着感觉，气势汹汹往门口走，走了没两步，低垂的脑袋突然抵到一块略硬的东西上面。
蒋朝噙着笑问：“去哪呢？”
郁薇用尽力气往前顶了顶。
宽厚的胸膛纹丝不动。
郁薇抬头，幽幽看着他，“让开，你这个沾花惹草，招蜂引蝶的臭男人。”
标签被贴得猝不及防的少年一愣，等郁薇绕过他，才转身急匆匆追了过去。
蒋朝跟在她身后走，有些委屈：“没有理由就给我判罪，我要上诉。”
郁薇哼哼两声，脚步不停反快，嘴巴跟机关枪似的，张口就往外喷：“上诉什么？谁让你笑那么好看的？本来就怪让人心动的，这下好了，所有人都知道你国色天香，秀色可餐，你再多笑两下，说不定以后的唐僧都要换人了，以后改叫蒋朝肉。”
郁薇说完这一大段话，身后静得鸦雀无声，只有足球场旁边传来的喧嚣，隔绝在两人建立起来的隔膜之外，如同浸入水下，模糊快要让人窒息。
郁薇停下脚步，气冲冲质问：“你干嘛不说话？”
蒋朝借机走到她的身旁，轻嗅，问：“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？”
郁薇沉默片刻，“土味？草味？”
昨晚刚下过一场晚来的秋雨。
雨水渗进了泥土里，混杂着青草被洗涤的芳香，将整个晋安一中都衬得清新起来。
郁薇被蒋朝问得蒙头蒙脑，还以为他问的是这个。
不料对方却摇摇头。
“是一股浓烈的酸味。”
蒋朝弯下腰，在她耳畔又闻了闻，嗓音像是打着卷，“郁长官，你今天早上吃肉包子沾醋了？”
郁薇愣了两秒，慢半拍反应过来。
她推开那张脸，面红耳赤，“你，你别转移话题，我还有话问你。”
蒋朝拉下她的手，心情起伏：“你问。”
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。
郁薇居然对他产生好奇心了？
他还有些受宠若惊。
他轻咳两声，余光看着那张精致小脸，比解不出来奥数题还紧张。
不料郁薇突然加快脚步，朝着楼梯走去。
蒋朝心乱了一瞬，连忙跟上，又不敢超过眼前的女孩，两条长腿像是刚刚被驯服，差点绊倒自己，模样十分滑稽。
郁薇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动作，径直踩在台阶。
她捏紧肩上的书包带，抿着唇，犹豫了两秒，才问：“你说你喜欢我，为什么之前还要说那种话，还要远离我，还要——”
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。
可就算她没有问完，蒋朝也知道了她的意思。
蒋朝也变得正色起来，“因为我懦弱。”
“光听着你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，我就打退堂鼓了。”
蒋朝不想把这些丢脸的事情暴露在喜欢的人面前，但他明白，郁薇有权利知道这些。
“在想清楚自己是喜欢你的那一个瞬间，我其实是特别幸福的。”他顿了顿，“可接下来取而代之的，就是无尽的恐慌，郁薇，说来你可能不信，我特别特别害怕在我说出我的心意后，你给我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。”
“也特别害怕，你的拒绝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产生裂缝。”
“更怕我在那一天醒过来的时候，你突然离开了，我再也找不到你了。”
蒋朝看着眼前那颗小小的后脑勺，忽然就不紧张了。
把所有的话说出来有什么紧张的？
那些全部都是他的真心话啊。
“所以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真心的时候，才会选择后退，用最保守的办法，来不让我们的关系恶化。”
“哪怕……”
蒋朝垂下眼，“哪怕我们只能做朋友。”
说完，他抬头看向郁薇，目光沉沉，仿佛在等待某一种宣判。
郁薇滚了滚喉咙，踩上这截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。
而后停下脚步。
“那你为什么又突然觉醒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