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不止他!” 郑总工说着,往艇身中部指了指,语气里的 “怨念” 都快溢出来了,“你瞅那边,蹲在耐压壳旁边的,是士陆兄!”
江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一位身形敦实的中年人正趴在特制的矮凳上,手里拿着个放大镜,鼻尖几乎贴到艇身焊缝上,另一只手拿着镊子,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焊缝边缘的氧化层,旁边两个年轻人捧着记录本,大气都不敢喘。
“他可是咱们潜艇结构的‘活字典’,平时想见一面得提前半个月打招呼,结果今儿倒好,我在船厂门口碰见他,人家就跟没看见我似的,直奔早潮号的耐压壳去了,连句‘老郑’都没喊!”
“他身边的是盛茂同志,你说焊接什么的就让盛茂同志看呗,你士陆一个玩动力装置的去凑啥热闹!”
这话音刚落,或许是嗓门没收住,那边的士陆老师猛地抬起脑袋,手里还捏着镊子,对着郑总工远远比划了一下:
“你懂个屁!这焊接方式邪门得很,应力分布均匀,说不定能用到动力舱的管路连接上,甚至于小圆球的……我不得看看清楚?”
“好好好……你忙,你忙!”
郑总工带着江夏紧走几步,避过这位扔来的烂泥。
“小同志,你可别学他这轴劲儿!”
郑总工转头叮嘱江夏,语气里的 “不满” 却更浓了,抬手划了一圈,指向昏暗船坞里那些若隐若现的身影,“你看看这帮人,一个个都魔怔了!”
“那个爬在指挥塔围壳边上,举着本子描描画画的,是士锷同志!专门研究水声的,平时斯斯文文的,今儿倒好,扒着围壳栏杆,跟个猴子似的,手里的铅笔就没停过,我喊他三声都没听见!”
“还有序华同志!” 郑总工往艇舯部努了努嘴,“喏,就在那边,跟几个年轻人围着艇身突出部比比划划的那个,搞总体结构设计的。
人挺好,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瓶烟台老白干,结果现在酒还在我办公室搁着,人就挂在艇身上没下来!”
……
江夏眯着眼睛,顺着他指的方向一一望去。
士锷同志趴在围壳上,安全帽的手电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,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。
序华同志正蹲在地上,用粉笔勾勒着艇身结构草图,几个年轻人围着他,看得聚精会神。
这些只在技术资料里见过名字的人,此刻都鲜活地出现在眼前,眼里满是对技术的执着。
就在这时,身后突然传来一阵 “噔噔噔” 的急促脚步声,还夹杂着扳手碰撞的脆响。
江夏回头一看,好家伙!士陆老师居然拎着两把大扳手,大步流星地朝着他们冲过来,工装裤腿上沾着泥点,脸上还带着股没尽兴的狠劲儿,像是要找人 “算账” 似的。
“诶…… 你干嘛!” 郑总工吓得往后跳了半步,双手护胸,脸上写满警惕,“我就说了你两句,你还想动手不成?你个狗脾气,有话好好说,别动不动就抄家伙!”
士陆老师冲到他跟前,猛地停下脚步,把两把扳手往旁边一扔,“哐当” 一声砸在地上,喘着粗气:“呸,想啥呢!我跟你动手?耽误我看设备!”。
他抹了把脸上的汗,眼神亮晶晶的,“你刚提醒我了,动力系统还没瞅呢!我得去看看它的尾桨和传动轴!”
“诶,你急啥啊!” 郑总工赶紧拉住他,“这会涨潮了,艇艉那块还在水下呢!黑灯瞎火的,淤泥又深,踩进去拔都拔不出来!”
“水下咋了?淤泥怕啥?” 士陆老师一把甩开他的手:“早看一分钟,就能多摸清一点门道!耽误不起!”
“来!小同志,你和这个横着长的同志帮我拉着绳子,一会我潜下去没露脸,你们就可劲的拽!别磨叽!”
横着长的赵刚满脑袋黑线,手脚却不含糊,赶紧上前接过绳子一头:“放心吧!你就算被鲸鱼吞了,我也拉你上来!”
江夏也赶紧凑过去,和赵刚一起拉紧绳子,看着士陆老师麻利地把绳子另一头在腰间缠了两圈,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,连多余的绳头都没时间修剪,随手塞进裤兜。
“记着!我喊‘拉’就往上拽,没动静超过半分钟,也直接拽!英年早逝什么的,那可不适合我!”
士陆老师拍了拍腰间的绳子,又拽了拽确认牢固,嘴里叼着的手电光柱晃了晃,照向艇艉方向的深水区域。
“嗯?等等……”
刚刚从江夏脸上划过的手电筒光芒,又重新被士陆老师拉了回来。
灯光下江夏被照的眯起了眼。
“嘶……咋这么像!”
“你小子,是不是姓江?”
“诶!您认识我?士陆老师您好!我叫江夏!”呆毛崽听着士陆老师这么问,脑袋顶上的呆毛都快要晃荡起来了。
我!
江?呆毛?夏,如今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嘛!
哦吼吼吼,好开心!
就在呆毛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时,迎来的,却是士陆老师粗糙的大手。
两个肩膀被抓住,然后……捏……
“嘶……”
就在呆毛崽龇牙咧嘴,赵刚马上就想动作的时候。
士陆老师放开江夏,往后一跳,还开心的蹦跶了几下。
“哈哈哈!江春天,你儿子落在我手里了!”
“小子!等会完事了别走,所谓父债子偿……”
接着,这个不着调的中年人嘴里嘟囔着什么“天道昭昭,报应不爽”之类的话,转身踩着船坞边缘的防滑梯往下滑。
“诶!你好歹穿个潜水服啊!那海水凉得很!”郑总工看着他就这么硬生生的下水,赶紧喊了一句。
士陆老师头都没回,摆了摆手:“说的你好像有这玩意一样!”
“有雨靴!”
“顶屁用!”
士陆老师嘴里叼着的手电光对准艇艉螺旋桨,加快脚步走到水下更深的地方,海水没过了大腿,冰凉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窜,他却只是咬了咬牙,双手扶住艇身外壳,深吸一口气,猛地扎进水里。
只听 “噗通” 一声,水面溅起一圈水花,士陆老师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,只有嘴里叼着的手电光在水下隐约闪烁,像一颗沉在水底的星星。
“不是吧,士陆老师跟俺爹有仇?”
江夏看着水面的涟漪,眼睛也开始转小圈圈……
咋办,急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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