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小强这一辈子,是跌宕起伏的一辈子。
前十六年,苦不堪言。
家里有愚孝的爹,不争气的大哥大嫂,被风就能吹倒的侄女,瘦得跟萝卜头似的侄子。
家里的东西,永远守不住,不是被二叔白吉祥搜走,就是被那些堂哥要走。他能做的,只有两件事,骂人和藏粮食。
他也不是从小就会骂人的,是跟着村里那些个厉害的婆娘和寡妇学的,什么话都骂,哪怕不理解其中的意思。
果然,骂人是有用的,但也只有一点点,二叔和堂哥虽然不来了,但只要他一出门干活,那一家子讨债鬼就又来了。
所以小小年纪的他学会了藏粮食,跟松鼠一样,到处藏,藏在他们想不到的地方,地里,树洞里,房梁上,深山洞穴里......
他想,他的心眼子就是在那时候锻炼出来的。
十六岁那年,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禹州大旱。
他们全家想去盗祖坟,挖陪葬品,结果被白吉祥抓住。
那晚,他以为全家人都要死了。
但那弱不禁风的侄女站了出来,救了一家人。
这晚,成了他人生的分界线。
日子越来越好,好到他都觉得是不是在做梦。他们有了钱,盖了新房,他还开了富强粉面馆,侄女还把他塞到了军中历练,成了掌管粮草的小官。
短短一年的时间,是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以至于当他再次听到白吉祥的消息,得知他现在疯疯癫癫的在雁城里要饭,还逢人就喊给他二十两,他也没什么感觉了,曾经恨之入骨的仇人,随着时间流逝,已经不那么恨了,只觉得可悲。
他很感激侄女,很感激很感激。
尤其是当他和余芙儿喜结连理之后,他对侄女的话,更是绝对服从。
只有一次他不想服从,就是白雀说她要去避世修仙,可能几十年。
他整个人都震惊了。
避世?修仙?那家人怎么办?她就走了?
他全力制止,可制止无用,半年后,她还是走了。
所以他将富强连锁店开遍整个景朝。
这样的话,不管她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避世,只要出一趟门,来到城镇里,就能看到富强两个字。他想,只要看到富强二字,说不准就回家了呢?
......
余芙儿的一生,也是跌宕起伏的一生。
她出生在莲城首富余家,是全家宠到大的大小姐,这样的富足日子,将她的性子养得天真烂漫,不谙世事。
家里是方姨娘管家,姨娘对她很好。
但还是在一天露出了真面目,趁爹病重,将她送给赵员外,做妾,还是贱妾。
她被带到狮子山上,命悬一线之时,一个瘦弱的少年救了她。
白小强像一束光,出现在她绝望之际,他带来了希望,还带回来了失踪半年的哥哥。
他的家人也是极好的家人,善良,淳朴,又有趣,尤其是白雀,是他们整个余家的恩人。
虽然他有时出口成脏,但那又怎么样,她觉得比那些个口蜜腹剑的翩翩公子生动活泼多了。
后来,她心里有了他。
他心里也有了她。
婚约自然而然地订下来了,她的心,也安定下来了。
她以为成亲后,会过相夫教子的生活,可白小强不乐意,他说:“那多无聊,那多无趣,你会憋坏的,你嫁给我,又不需要待在后院,婚前你喜欢做什么,婚后你就去做什么。”
他说:“我侄女说,现在我们还小,可以暂时先不要孩子,过过二人世界。二十二岁之后再生小孩比较好。她还给了我一颗药,只要服下,咱俩三年内不会怀小孩,三年后才会怀上。”
他说:“只要你愿意,婚后我出去跑商,如何?我跟你说,蜀州的茶山竹海你定要去看看,东州的大海也要去瞧瞧,还有西域的商路,那里有好多外邦的琉璃、香料,你定会喜欢,京城你还没去过吧,明年咱就去好不好?”
他对他很好,很好。
婚后第四年,两人商量着要孩子。
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惊喜,是一对龙凤胎。
乳名叫平平和安安。
大名叫白钧硕和白叙棠。
家里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,但白小强也有心事。
永熙九年时,白姑娘说要去云游历练,然后就消失了,虽然每年过年,黄大仙儿会来送礼物和信件,家里人也会给她送年节礼。
可她消失得太久了。
哪怕白鹤卿三元及第,哪怕老爷子去世,哪怕白昭宁成亲,都没回来。
后来,白小强的生意越做越大,真的实现了景朝各个县城都有富强连锁店的伟大版图。
可白雀像是消失了一般,再没出现过。
她活了八十岁,算是高寿了。
一生一共有三子,两女。
大儿子,小儿子都有出息,唯独二儿子八岁那年听说堂妹是国师后,买来几本经文来看,自此之后,他也痴迷上了求仙问道。
白小强也没反对,将人送去了道馆。
还让他向老道打听哪里是适合修仙的避世之所。
二儿子折腾了二十年,还是离开了道观。
白小强那时已经有了白头发了,问他怎么不继续了。
二儿子道:“我悟了半辈子,直到前几日大师兄说了一句话,这才顿悟了。”
“你大师兄说了啥?”
“他说:求仙问卜,不如自己做主;念佛诵经,不如本事在身;打坐参禅,不如弄棒打拳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,靠谁都不如靠自己,修仙只需在心里。”二儿子拿着个扇子,扇得悠然自得。
“什么乱七八糟的。”白小强不满:“你打听了二十年,都没打听出来哪里能避世修仙?”
“我不是说了吗,在心里。”
白小强还欲再问,余芙儿却仿佛明白了什么,劝道:“这么多年了,白妹妹虽没回来,但每年都会送东西回来,我想,只要她在我们心里,我们在她心里,又何必时常见面。”
“对喽!”
二儿子将扇子一合,发出啪地一声。
“好好好,你个臭小子!既然回来了,那就赶紧给我成亲!明天我就找媒婆来给你相看!”
“爹你...我又不是种马,你这么着急干什么...!”
余芙儿看着这一老一小,前跑后追的,笑了。